第8章 頑兄

忠烈侯的壽辰定在兩日後。

鄭蕓菡的腿上了藥之後,磨傷的地方很快結痂,生出了一片醜陋的褐色痕跡。

真兒半跪在床頭,“姑娘放心,這藥膏能去痕跡,保準看不出來。”

鄭蕓菡躺在床上,低低的“嗯”了一聲。

兩個婢女對視一眼,善兒湊上去笑道:“姑娘不必生氣,不值當。”

鄭蕓菡扭頭看她一眼,撇嘴一笑:“我沒生氣。”

真兒端來熱水給她泡腳:“奴婢沒有姑娘的好脾氣,姑娘怪罪奴婢也要說。那劉娘子自從進門開始,一顆心從未放在怎麽做好繼母之事上,倒是整日想著怎麽掌控整個侯府的後宅和侯府的賬冊,她娘家無勢,一雙雙眼睛都將這侯府繼室的位置看成了金疙瘩,能下金蛋。真不知當初是她想嫁進來,還是他們劉家想一家老小都嫁進來。”

鄭蕓菡撐著身子坐起來,善兒趕緊扶了一把。

她伸手彈了一下真兒的腦門兒:“雖說你這番叨叨挺有為我解氣的意思,但是水有點涼。”

真兒輕輕吐舌,趕緊去換水。

善兒笑著陪在一邊:“真兒一向藏不住話,姑娘別往心裏去。”

鄭蕓菡點頭:“我沒事。”

其實,鄭蕓菡並不糊塗;繼母劉氏嫁入侯府至今,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曾做過,罪大惡極心狠手辣也輪不上她。

她只是一個醉心於徹底掌控侯府,能做一個風光女主人的繼室。

僅這一點,已經注定了他們與這位繼母之間有無法跨越的溝壑,赫然橫亙。

隨著年歲漸長,為兄長的婚事多方打聽,鄭蕓菡也漸漸的瞧清了許多道理與現實。

她見過懷著善意與孩子相處,將後宅打理的井井有條,深得人心贊譽的娘子,也見過步步為營,只為自己親生的子嗣牟利,甚至對原配子嗣下毒手的惡婦。

所以像劉氏這樣,只把一顆真心給自己的孩子,給自己的娘家,對原配子嗣不交心,偶爾給父親上上眼藥的行徑,鄭蕓菡竟有點慶幸。

畢竟在對父親的了解上,劉氏與她這個最小的比都差了幾年。

早一些的時候,鄭蕓菡並不會和劉氏這樣暗中較勁。作為繼母,她偏愛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母族,她可以理解;雖為繼室但也是明媒正娶,想要徹底掌控後宅,她可以明白;但劉氏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主意打到哥哥的身上。

若母親只留下她一個,劉氏進門之後,但凡努力些弄個兒子,勢頭便會大好。

可偏偏原配留下三個兒子,各有千秋才能出眾,死死地堵住了劉氏生子掌權的念想。

所以劉氏很快轉換了策略——親自為三個繼子張羅婚事。

起先鄭蕓菡並未多想,因為劉氏是真的很用心的在挑選,照足了男人喜歡的口味來找。而那時鄭煜堂並未表現出排斥之處,甚至按照繼母的安排與那禦史家的小姐遠遠見了一面。

那禦史家的小姐對鄭煜堂一見傾心,反過來將劉氏當做了親娘來親近,隔三差五的登門拜訪,很微妙的,她發現了劉氏與鄭蕓菡之間那點隔閡,為了成為劉氏心中合適的兒媳,她竟拿出了大嫂一般的架勢,在某一次登門時給了鄭蕓菡一個下馬威,訓斥她不敬主母。

然後,大哥再也沒見那個禦史家的女兒,婚事就此作罷。

鄭蕓菡也終於知道,劉氏為什麽熱心給三位哥哥定親事。

比兒子,她是比不過了。可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後宅始終是把持在女人的手上,所以,她可以為自己找三個合心意的兒媳婦,靠著她們來間接的掌控三個兒子。

這觸了鄭蕓菡的底線。

所以,劉氏是對她不冷不熱不上心也好;是一有機會就上眼藥,離間父女、父兄、兄妹感情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不將那層窗戶紙捅破,大家維系著虛偽的和睦,也是種過法。

接下來兩日,鄭蕓菡待在府裏哪兒都沒去,認真上藥安心養著,侯府壽宴這一日,她已經能行動自如,只是不適合做跑跳騎射這樣的大動作。

一大早,鄭蕓菡房中的福嬤嬤就被請去前廳給劉氏幫忙了。

母親過世之後,府中奴仆都十分傷心,劉氏進門後,奴才們私下總愛將她與已故的原配夫人比較,劉氏打從心底裏不喜歡侯府的舊奴,找了機會遣散一些,又往鄭蕓菡的院子塞了些,著力在府中培養自己的人。

奈何諾的大的侯府,劉氏一個小官家出身的女人,無論是眼界還是手段,都不足以支撐這樣大的場面,到頭來,還要在鄭蕓菡這裏借人,可謂得不償失。

真兒給鄭蕓菡挑了一件白底藕色繡花坦領,搭配碧藍燙金下裙和淡琥珀色的披帛。

碧藍燙金清雅不失貴氣,藕色繡花增潤氣色,加以粉珍珠與寶石制成的腰鏈與軟瓔珞與淡淡的妝容,落地銅鏡前一站,幾乎看呆了真兒和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