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洞房

前朝書畫大家懷塵子作《鬼子母神圖》,成前朝宮廷珍藏,後於戰亂中流落民間,被重利商賈一分為三,成了兩幅神女卷與一副鬼子母神卷,多年以來,幾乎無人見過這圖的全貌,誰能想到,在舒家與鄭家的婚宴上,能有此大幸得見完整的《鬼子母神圖》!

拜堂的吉時已至,禮官催促新人準備行禮。

鄭煜堂完全忽視座上等待新人叩拜的二人,只讓人把完整的圖重新掛好。

他握住妻子的手,澀聲道:“兒時母親曾說,她會離去,是因為鬼子母神聽到她的願望,成全她不再以那樣柔弱的姿態陪伴我們。她雖走了,但化作了鬼子母神守護我們。你可願將它當做我的母親,一並行禮?”

父親繼室在堂,卻要對畫行禮,將畫作人,鮮有先例。

舒清桐掩在蓋頭下的唇輕輕彎起,她一並握住丈夫的手:“我猜,婆母若見到我,一定很喜歡我。”

鄭煜堂眼底水光閃動,想到了那個夢。

夢裏,母親拉著她的手,與他的放在一處。

“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兩人共持一條花球彩帶,轉身向外。

“一拜天地——”

拜完天地,轉身朝內時,兩人真正對著的,是正中座後整齊掛立的《鬼子母神圖》。

“二拜高堂——”

面向彼此,鄭煜堂眼中只剩她。

“夫妻對拜——”

不錯,母親的確很喜歡你。她早已穿過遙遙時間之海,看到了她兒心中歡喜,於那個看似荒誕的夢裏,給了他提示。

禮成,新婦被送入洞房,鄭煜堂須得在外接待賓客,今日,鄭煜澄和鄭煜星都得為他擋酒,任重道遠。

侯府宴席一片喧嘩熱鬧,鄭蕓菡還呆呆的站在喜堂裏,看著那副終於完整的鬼子母神圖。

忽的,她聽到有人要告辭。

是懷章王府派來的人,送完畫,觀完禮,須得回府復命。

鄭煜堂與他客套,問到了懷章王,那人道:“安陰公主一事牽連甚廣,數案並審,諸入益州曇州,五原郡等地皆起了不大不小的亂。尤其之前私放豢養的死囚,怕是還有遺留在外,王爺受命領軍前往處理此事,今日便要啟程,無法親自前來觀禮,望鄭大人見諒。”

對哦,安陰雖然被處置,但是那個爛攤子還要慢慢收拾,尤其是牽涉太多官員,又逢災地重建,官員是撤是留,是嚴懲不貸還是以百姓為先秋後再算賬,後續種種,都是麻煩。

鄭蕓菡見懷章王府的人離開,那日衛元洲對她說的話不期然在腦海回蕩,回過神時她已經追了出來。

今日侯府大喜,外面在發喜餅與喜錢。

鄭蕓菡撥開人群去找尋那人身影,好不容易沖出重圍,已是氣喘籲籲。

那人說,懷章王今日就

會啟程離開長安,現在趕到王府可還來得及?

今日侯府人多,門口又堵,此刻回去套車牽馬都不方便,鄭蕓菡打算先走出這一段擁堵,再弄匹馬趕過去。她今日著一身水紅及胸長裙,披帛掛纏繞臂中隨風而動,飛仙髻因小跑松動輕晃,發間兩排金鏈流蘇墜著小巧的金葉子,鈴鈴撞響。

忽然橫來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扯到面前。

鄭蕓菡輕呼一聲,下意識掙脫反抗,卻在看到男人的笑時呆愣住。

衛元洲一身軍服,已是啟程狀態,鄭蕓菡眼神一偏,看到他牽了一匹大黑馬,儼然是天木莊那日他座下的黑色戰馬。

衛元洲一手牽馬,一手握她,將她帶到人少的小巷口。

鄭蕓菡看著男人高大的側影,感受著他掌中的灼熱與力量,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慌湧上心頭。

【天木莊那次,你在本王手中搶走紫檀木;舒家這次,你在本王手中搶走未婚妻。】

【有句話,叫做事不過三,若再來一次,你猜會如何?嗯?】

少女目露驚惶,顧不上將手臂解救出來,已慌忙解釋:“《鬼子母神圖》太過貴重,今日能於兄長新婚之禮上得見全圖,想必兄長和母親都不會遺憾了……王、王爺還是……收回吧……”

男人的步子猛地一滯,緩緩轉過頭來看她。

她不是來送他,也不是為了感激。

她在害怕。

怕《鬼子母神圖》,是第三次。

衛元洲眼底的笑意淡了一半,將她帶到人少的地方站定,很快松開手。

面前的少女眼簾輕垂,氣息微喘,交握在身前的手因為用力,指尖發白。

衛元洲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她全無察覺。

嘈雜的街市,男人低沉的聲音混在其中,竟然十分清晰,“這難道不就是你所求嗎?”

鄭蕓菡睫毛輕顫,慢慢擡起眼來,疑惑不解的樣子。

衛元洲不再看她,錯開目光望向熱鬧的街道:“自認得你後,你就一直在替你兄長求一個圓滿;人也是,圖也是。本王連人都能成全,圖又有何不可。《鬼子母神圖》縱然珍貴稀罕,然一分為三,你已得其二,本王這形單影只的一副,願給一個成全,也求一個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