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開心

出了瀾芝宮,我就甩開衣袖,大步離去。

那條傻狗攆上我,邊走邊笑:“太後生氣啦?”

這他娘的不是明知故問嗎!

見我不回話,他好像還有些疑惑:“朕又沒怎麽著她,你為何還發這麽大火?”

我氣得發笑,停住腳步:“還沒怎麽著她?你讓她即日起封筆,再也不要寫故事,這不是斷了她的文學夢想嗎?”

姜初照擡頭望天,喉間溢出舒暢的呼吸聲:“太後方才沒聽到嗎,是雲妃自己也不想寫了,她親口說這兩年她一直想斷更,奈何總有人給她打賞銀子,讓她不好意思不寫,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斷了。朕也算是成全了她。”

“那就怪你成全了她!”我咬緊牙,“你要是不給她行這個方便,她肯定不會下定決心就此封筆!”

“太後真行啊,”姜初照低頭,奸詐地沖我笑,“什麽都能怪到朕的頭上,確實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當真一點也不想跟他說話了,邁開步子極快地往前走,恰遇微風迎面,又思今日之事,兩廂刺激,直叫我差點掉淚。

哀家今天終於見到主筆本尊了。

結果主筆決定今天開始封筆了。

大喜之後的大悲最叫人難以接受,就好比你剛從平地升入雲巔,還沒感受到雲上的自在逍遙,就啪唧一下,跌入了泥坑,整個人都變得又衰又矬。

我從未如今日這般憋屈過。

要只是姜傻狗的犯抽,哀家還能同他理論理論,問題偏偏出在雲妃這個懶蛋身上,她自己就不打算寫了,這讓哀家找誰說理去。

這麽憋屈著,就看到八面透風的湖心亭,也根本不打算想這湖是什麽湖了,一刻不停地走過去,打算坐那兒吹吹風,透透氣。

沒曾想我剛走入長橋,就聽到身後那條傻狗像突然犯了癲症一樣,一邊喊我一邊瘋狂往我這邊跑,嗓音打顫,眼眶也變得通紅:“喬不厭!你站住!別往裏走!”

真有意思嘿。

你管得了主筆大人寫不寫小說本子,還管得了哀家吹風散心嗎?

我覷了他一眼,回過頭來繼續往湖心亭走。前腳剛邁入亭外台階,還沒擡後腳呢,整個人就被突然伸過來的手臂攔腰截住,下一秒,巨大的力道帶著我撞入一個分外結實又不住顫抖的胸膛。

粗重的喘息聲自我耳邊響起,因二人靠得實在太近,因午後的湖心亭太過靜謐,以至於他傳出胸腔的砰砰的心跳聲,都叫我聽得分外清晰。

我懵了好長時間,也思索了好長時間,都不明白他怎麽了,為什麽突然沖過來,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喬不厭,”他的手掌緊緊握在我腰側,攥得那兒都有些疼,我正要推開他,就感覺他下巴貼在我肩窩,聽到他哽著聲音,小心翼翼地同我商量著,“你要是不開心,朕就下令讓雲妃繼續寫……你別跳進湖裏……好不好?”

“跳湖?誰跟你說我要跳湖?”我反應過來,拍了拍他的手臂,見他還是不松手,索性摳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往下掰,壓著聲音罵他,“哪有這樣抱著你母後的,叫人看到了怎麽辦?快松開!”

他又僵了幾秒,真的聽話,把我放開了。

我轉過身來教育他:“你剛才怎麽回事,哀家現在是太後,你是皇帝,這樣動手動腳的……”

話還沒講完,他忽然拎住我的手腕又把我捂進了懷裏。

動作比方才輕柔了許多,但依舊把我嚇得渾身一哆嗦,我下意識擡手去推他,卻在這時候,忽然發覺脖頸上有滾燙的液體,悄無聲息地滑落至後背。

“你讓我抱會兒……就一小會兒,行嗎?”他嗓音裏的哽咽愈發明顯,甚至帶著些小意的乞求。

此時的他,很像灼灼日光裏的一陣小雨,微弱又曚昽。

你曉得這雨總會被日光曬成水氣進而消失,雨自己也知道。因此這短暫的靠近中,你和雨都帶著顯而易見的悲戚和心照不宣的別離。

若我只是喬不厭,那他抱我再久都可以。

但我不只是喬不厭,我還是大祁的太後,所以即便是一小會兒,都不行啊。

我還是推開了他。

這一次,輕松地,毫不費力地,就推開了他。

我走入湖心亭,扶著石桌坐下,看著不遠處因為他的跌入,花折葉散後形成的空蕩蕩的湖面,又回頭望了望在石橋入口處候著,並未跟過來的蘇得意。

對立在亭外失魂落魄的姜初照道:“你別過來,就站在這兒,哀家有些話想問你。”

他整張臉慘白得像是生宣,眸間紅色尚未退卻,在其上落墨之後暈開一片。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卻因為他這樣子,約莫體會得他內心的糾結,苦悶,或者說難以啟齒。

“聽蘇得意說,陛下昨兒從西市匆匆回宮裏,然後莫名其妙掉進了這子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