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嚇到

嫻妃跳完舞,就到了余知樂的節目,她照例是表演彈琴的,只是這次還有另一個人坐在她後側方,用另一把琴為她作和。

這讓我有些驚訝,因為此人是個男人。

饒是醉眼朦朧,可看到他笑起來時露出的兩顆奪目的小虎牙,我還是確認了他的身份——

小如公子?

姜初照看著我把眼淚都抹了去,才輕聲細語地解釋:“這位是教坊司新招的樂師,琴彈得很不錯,聽說……《六合》就是他寫的。”

入眼處,小如公子已經整理好琴案,端端正正地坐著,可目光卻一直放在余知樂的身上,沒有半分移轉。

我不由地泛起一陣心慌,趕走面前熏然大作的酒氣,一邊瞧得仔細些,一邊皺眉問姜初照:“除卻這些,你還曉得他別的事嗎?”

姜初照淡定從容如一條老狗,甚至恢復了愜意的姿態,把胳膊肘搭在了軟靠上:“譚雪如,十八歲,江南巨賈譚峰的小孫子,十歲時隨父母遷居京城,入宮之前在樂坊裏當過琴師,去戲團演過乾旦,到茶館做過說書先生。上個月剛被他父親攆出家門,就來參加了教坊司的秋考,被大樂正相中,所以現在是樂師了。”

本想問一句他為何知道得這麽詳細,後來就想到老皇帝在位時,教坊司有位樂師曾跟一個妃子勾搭上了,自此教坊司招人都得皇帝陛下親自過目。

“哀家倒不是想聽這些……”我看著前面已經雙琴合奏,分外和諧的兩個人,忽然有些牙疼,不知道如何提醒我這傻兒子,今夜秋月,明宵春光,後日他頭上就可能長青草。

哀家這廂還在惆悵著該不該把小如公子和余知樂的淵源告訴他呢,他卻突然笑了,放下酒盞沖我欣喜挑眉,講出那件八卦:“太後知道嗎,容妃曾經拒過譚雪如的婚。那年他十四歲,現在十八了,也沒再去別家提過親,想來對容妃還是念念難忘。”

說這些的時候,竟然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擔憂。甚至不但不擔憂,反而很期待某些大事發生。

“知道他對容妃難忘,你還讓他來中秋宴上彈琴?還跟容妃一起彈?”我酒醒了不少,忽然覺得有些看不透了,“陛下這是唱的哪出?真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你這臉可往哪兒放。”

這條傻狗卻更加喜悅:“誰讓她撒謊給朕侍寢了,朕倒是巴不得她倆能看對眼,好一起出宮去,”他酌了一口酒,眯眼微笑,“希望這天來快些,不然總擔心她又做出什麽事兒來,朕雖然是男人,但也挺害怕的。”

“……”我覺得很荒唐,“你怕什麽?她長得這般好看,即便真的睡了陛下,陛下還能吃虧嗎?”

他睨了我一眼,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讓我聽出了罵我的語氣:“男人的清白就不算清白了嗎?母後一開口就是老雙標了!”

我懶得跟他扯,轉頭看向殿內,聽著你追我趕、你撩我撥,縱意徜徉、山高水長的琴音,想到自己當皇祖母的願望遙遙無期,甚至還有可能當上了祖母、孩子卻不是我兒的,就覺得心痛難耐。一心痛就又想喝酒,最後竟把身旁的一小壇、大概一斤半的葡萄酒都灌了進去。

哀家真是,進步飛快呀。

上輩子喝一盅都胃疼得要死要活,這輩子喝一壇都不在話下,甚至還想再來一壇。

且喝完這些,還能在散席的時候於果兒的攙扶下直立行走,未進行爬行運動,我簡直太能了,很想給自己豎個大拇指。

姜初照作為皇上,是要和皇後手拉手先離席的。

不知他是怕哪個妃子看到不歡喜,當我起身之後,就聽他吩咐:“朕和皇後最後離開,大家也隨太後走吧。”

最後離開呀。

我最後望了天上明月一眼。

那首詩怎麽念的來著?

天為羅帳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

脆生的春雷當頭劈過,我瞬間領悟,回頭沖姜初照笑了笑,又沖皇後笑了笑:花前月下,草地滾翻,你推他進,你吟他嘆,最後谷水雨露相逢,子孫如瓜瓞而綿綿。

主筆大人誠不欺我。

在何處進行,都不如在這天穹之下、曠野之上進行來得刺激啊。

只是不可多想,不然哀家可能會被腦海裏的某些畫面,妙到睡不著呢。

*

酒醉之後,一場大夢。

大概是最近確實多夢的緣故,所以會時常去想,如果那些歲月真的是夢,該有多好。這樣就不會有那麽深的印象,醒過來大概就能忘掉。

可偏偏沒法如願,我於醺然之中無所適從,又夢到前塵的事,畫面還分外清晰。

前世的姜初照在十六日這天清晨趕回來,對我說,“阿厭,生辰安康,歲歲無憂。”還問我,“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我內心風雷滾滾,想說出口時卻萬馬齊喑,於是道:“我想回喬家……回喬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