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愚蠢(第2/2頁)

他突然探過腦袋來,照著我露在外面的脖頸重重咬了一口:“朕改主意了。”

我恍然睜眼,壓在心底的歡悅還沒來得及探出頭呢。

他就開始當著我的面松紳帶,解衣袍,還說著很不避諱的話,“是啊,就是為了做那档子事。如你所說,何必非要回宮呢?”俯身,素白的皮膚從松垮的前襟裏顯露出來,撅住我的眼睛,“朕現在,就想睡/你。”

姜初照沒能如願。

我幾乎瘋了。他手臂伸過來,還沒碰到我,我就咬住了他的手腕。這一次遠不是昨夜咬他手指的樣子,我是真的有把他的血咬出來。

誰讓他說出這樣不尊重我的話。

他好像也瘋了。就一動不動地站在我旁邊,看著我咬他,還時不時發笑。

“要不,你直接咬下一塊肉來算了,”他說,“反正朕也疼習慣了。皇叔中了一支箭,你就心疼成這樣。其實。”

我松了嘴,端坐在床上,等著他把話說完。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就用被我咬破的那只手:“喬不厭,我現在真後悔,在十歲那年跟著喬尚書去你家玩啊。”

右眼,有碩大的淚珠越過眼眶,陡然掉落。

我以為只是他落淚了,可當冰涼的水從面頰滾到脖頸裏,我才意識我們兩個誰也沒有比誰體面一些。

害怕他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即使我已經猜到了,可還是怕他把那句話搬入現實。

但他依然說了:“很後悔看到那個漂亮的你。很後悔跟你認識,也很後悔你成了我的皇後。”

雷雨拍打船面,電光撕扯暗夜。

高高的風箏從天上掉下來,第一次的桃花酥又甜又膩很難吃。

朱紅館的花魁不夠漂亮,街頭的狗咬下我的玉佩就往前跑。

海棠斷裂的樹杈把我的裙子劃破,花貂毛皮鷹隼羽毛的帽子我自作主張讓姜域摸過。

寶食街的冰糖山楂被日光曬化掉,西去的馬蹄聲堅定有力只是騎馬人沒有回頭看我。

我同他之間也有過遺憾的經歷。

即便這些都是不太好的事,但我卻從未有一刻覺得後悔呢。

就這樣想到,那年初春,草木青嫩,少年邁進我的家門。見到我的時候,慢慢藏入龍紋紅袍背後的小手,從容睜開的桃花眼眸,以及輕輕動的長睫毛,我都記得呢。

我從未有一刻後悔見到,甚至慶幸著,我曾見過漂亮的男孩子,此後的六年我們都玩得超級好啊。

姜初照卻後悔了,他把年少的一切,從十歲開始,都否定了。

我再也抑制不住,對著他嚎啕大哭,即便知道走到現在這一步,我同他都有錯誤,可還是很委屈:“為什麽呀,為什麽要後悔。我們也曾經好過啊,喬正堂都快把你當自家人了,你父皇也曾說收我為義女,大人們經驗多,應該不會看錯我們的情誼吧。”

他勾起手指把我的眼淚擦去,嗓音淡淡的,還是心灰意冷的模樣:“你不後悔嗎?”

“我不後悔。”

“可你想逃走,想再也見不到我。”

“但是你追上來了,我走不了了。”

“你的心早就走了,阿厭,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是嗎?”他展唇而笑,手指隔著被子,戳上我的心窩,“這兒,有我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光彩全無,如北疆冰雪融化後的荒原一樣,頹敗,慘淡,了無生機。

我也認命了,於越來越濃的黑暗中擡頭看著他:“你帶我回去吧。這一次,看在我們年少認識的份上,讓我稍微好過一些吧……”

說到這裏就頓住,默然半晌,勉強擠出一個笑:“你對年少的事……後悔了。那就,看在我才二十歲的份上,不要讓我擔驚受怕了,讓我,多活幾年吧。”

他用被子包住我,把他之前穿的用油絹布做的鬥篷系在我身上,又吹出一聲哨響,有羽林衛進來把鬥篷解下系在了他身上。

快船頂風冒雨而行。

雨水又一次打濕了他的長發。

“陛下。”我擡起胳膊環住了他的脖頸。

“嗯?”他也擡手捂住了我的後背。

南下途中,連綿的山與迢迢的水本來互不相幹,此刻卻同時被夜幕和暴雨遮蔽,最後混為一體。

很像是少年時喜悅和生氣輪替,而漫長不見猝不及防地籠罩下來,於是悲喜沒了界線,都成了心中的珍視。

——

“遇見你這件事,我真的沒有後悔過。”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