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檢討

有一句話哀家忘了是怎麽說的了。

就現編一句吧——

當你對一件事充滿熱情時,你是不會感到饑餓和寒冷的。

比如一向駭冷的本太後,如今站在簌簌大雪中,看到眼前這景象,都不覺得凍得慌了。

觀兒媳們爭奇鬥艷,既是本太後進宮的初衷,也是本太後願意繼續幹下去的動力——它讓我可披星戴月,可忘餐廢寢,可宵衣旰食,可焚膏繼晷。

宮鬥作為爭奇鬥艷的進階藝術形式,其存在讓哀家這死水般的心再次澎湃、蕩漾、鮮活了起來,如孤單垂暮遇夕陽戀,如枯瘦老樹逢第二春。

雲妃穿著哀家送她的貂毛坎肩兒,把手揣在袖子裏,看著靠在墻上努力不讓自己滑下去的常婕妤,一臉愁相:“我說常妹妹,你動手之前,能不能調查調查?陛下雖然時不時來瀾芝宮,但都是太陽還沒下山就麻溜地走,生怕走晚了就會失了貞潔一樣。就這種的情況,你竟然還覺得我獨得陛下恩寵,給我下‘思無邪’?”

常婕妤都難受成這樣了,卻能咬住口。看了一眼旁邊同樣揣手的本太後,更加堅決地否認:“雲妃姐姐沒有證據,憑什麽空口誣陷人?”

雲妃:“剛才……”

“剛才不算什麽?我了解這種毒,就代表姐姐說的那毒是我下的嗎?”常婕妤喊出聲來,大概是想通過高亢的嗓音,喚回自己幾分清明。

雲妃聽到這句,擡起眼瞼,面上還浮出些贊賞來:“你這狡辯的模樣,倒是讓我想到了我在陛下面前負隅頑抗的時候,”她湊近了一些,盯住常婕妤的眼睛,作純良無辜之狀,卻行故意氣人之事,“但怎麽辦,我不止有證據,還有不少呢,你氣不氣?而且多搜集證據、讓嫌疑人無處遁形這個辦法,還是陛下給我的靈感呢,你是不是更氣了?”

常婕妤果然氣紅了一張臉,但氣勢上卻不如方才那樣強了:“陛下都在這樣的小事上給你靈感,教你方法,你方才卻還說陛下不寵愛你,雲妃姐姐當真以為我好騙嗎?”

雲妃清麗的小臉笑成一朵綻開的花,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常婕妤一遭,喟嘆道:“整個後宮溫溫吞吞,毫無激情,終於出現了常婕妤這個跳出打嘴仗階段、把宮鬥付諸於實踐的人才,屬實難得啊。”

雲妃說出了哀家的心聲呐。

平素裏鬥得最厲害的皇後和嫻妃,到現在還是處於鬥嘴階段,丁點兒進步也沒有,讓哀家非常失望;上輩子在後宮風生水起一呼百應的余知樂,這輩子也不知怎麽了,偃旗息鼓知書達理,甚至別人欺負她,她都不願意對付回去,讓哀家扼腕嘆息。

要不是常婕妤下/藥的手段不能鼓勵,哀家都想重金打造一個“年度最佳宮鬥選手”的牌匾,掛在她宮門口,讓其余這二十個兒媳觀一觀,學一學。

常婕妤卻聽不出雲妃真心實意的誇獎,反而以為雲妃在嘲諷她,於是氣到發抖:“姐姐已經反復刺激我好幾遭了,卻依舊沒拿出證據來。”

“行吧,我快些說,免得說得慢了你就出現幻覺,啥也聽不進去了,”也不知道雲妃什麽時候在裙子邊上做了個暗藏的口袋,只見她把手從袖子裏掏出來揣進這口袋裏,望著蒼天,姿態倜儻,不像是在列證據,倒像是在思考人生,“首先是近三個月的後宮出入記錄,我挨個翻閱了,除了日常采買的宮女太監,就只有嫻妃的母親、寧嬪的姑母以及你的嬸娘來過。”

“因為嬸娘進過宮,雲妃就可以給我定罪了?”

“別急呀,”雲妃從容地看向她,“常妹妹的嬸娘我托宮外故友調查過了,大概九月末的時候,你嬸娘曾去百草藥鋪買過‘思無邪’,藥鋪的掌櫃還記著呢。”

“呵,”常婕妤掐著掌心,嗤笑出聲,但狀態已然不好,語氣因為身體變化,也跟著軟了起來,“都過去這麽久了,掌櫃的還能記得顧客去買了什麽藥?真是笑話呀。怕不是故意栽贓吧?”

雲妃也笑:“哎,你還不知道?你嬸娘曾是掌櫃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呢,即便是化成灰掌櫃都認得。說起來,要不是你叔父常侍郎文章作得好,情書寫得妙,你嬸娘可就嫁給這掌櫃啦。”

常婕妤體內的毒大概發作到了巔峰,只見她強行做出齜牙咧嘴的模樣,卻抑制不住,用一種能掐出水來的婉轉嗓音,嬌滴滴地喊了一句:“……你胡說八道。”

若這話不是出現在兩個兒媳對峙的場景裏,哀家單聽聲音,都要以為自己進了夜晚的醉花樓,聽到了姑娘們為床榻之事增情添趣,而故意發出的打情罵俏,嬌憨癡嗔。

雲妃嘆息:“算啦,那我就直說了吧,今晚火鍋裏、杜康酒裏都有藥,這藥呀都是從你宮裏搜出來的。不只你會下/毒,我也略知一二呢。前天晚上你去找盧美人聊天兒,我就把你丫頭迷暈,去你宮裏,到你臥房認真搜尋了一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