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多怕

其實開心也好,心疼也罷,我發現一個不爭的事實——越近年關,哀家就越發惦念姜初照。

不曉得是不是當初雲妃回的那封信不合他的心意了,總之那信送出之後,姜初照再沒給哀家寫第二封。

最近幾日我時常想起這一茬,臨睡前也總是不自覺地把他唯一一封來信拿出來,看完才能放心去睡。

果兒發現了我這個毛病,幫我掖被角的時候,還勸過好幾次:“陛下這信是給太後寫的,希望收到的回信自然也是太後的,最後好不容易盼到了來信,卻發現是雲妃娘娘的,想來會很失望,以至於後面就不想寫了。太後若是真的惦記陛下,不如親自寫一封呐?”

每次我都拒絕了:“收到哀家的,他可能更失望,甚至還會氣到原地打轉。”

今日就寢前,我放下被薅禿了毛的手爐,又把這信拿出來看了一遍,失落道:“陛下不回信也就罷了,把獵到的皮毛寄回來一些也好,京城的毛料做出的爐套就是沒有北疆的潤手,哀家都摸不慣呢。”

果兒把我發髻上的灰毛絨球取下來,小心翼翼地收在妝奩內,轉身坐在我床榻邊,自信道:“奴婢打賭,只要太後的信一送到,陛下就能立刻派人送來十個八個的爐套。”

我把信收起來放在枕下,長嘆一聲:“哀家再想想罷,寫東西不是哀家所擅長的,提起筆哀家就詞窮。”

果兒發出幾聲狡黠的甜笑:“太後應該很有主意才對呀,您今天命常婕妤寫萬字檢討書的時候,還給了她不少意見呢。寫作應該是相通的吧?”

我鉆進被窩,揪起被子蒙住腦袋,悶悶道:“怎麽能相通呢。這寫信要是跟寫小說似的,哀家就不會遲遲落不了筆了。”

這小丫頭在我身旁耳濡目染,儼然成精:“在太後這裏,檢討書都能以小說的形式寫,信當然也可以呀。”

“……”

*

說起來,上一世的這時候,姜初照也在北疆,而我也是惦記著他,並想過給他寫信的,只是那時候更加不確定,他收到我的信是否會開心,於是到了也沒有落筆。

況且,那時候的我們,還在冷戰呢。

因為八月生辰,我自作主張地逃走,他親率羽林衛把我追了回來。他說後悔年少時遇見我,我哭得眼睛都腫了。

縱然他沒追究我私自逃離的罪過,但自此,他對我就不怎麽笑了。

看不到他的笑還是有些失落的,不過後來,我就找到了別的樂趣,比如——爬到丹棲宮殿頂,看星星,看月亮,看日出霞彩,看日暮余暉。

其實,世間萬物,有太多太多都比姜初照的笑容好看。

可不曉得為什麽,我依然會在某些時刻覺得,星星不如他眼睛璀璨,月光不如他肌膚皎潔,霞彩抵不過他眼底常見的桃花色,余暉也比不上他面頰偶現的溫融光。

但姜初照眼中的我,與世間物相比,應當是處處不如的。

於是每次看到我這樣,他就縱身躍上來,裹住我的腰強行把我帶下去。落地後就開始訓斥我,是那種很嚴酷,很冷肅的訓斥,比喬正堂還要厲害的那種。

“皇後做這副樣子到底給誰看?”他以為我是在耍脾氣呢,“朕只是不讓你不打招呼就走,沒有把你關起來的意思,你為何還要一天天地爬到上面?到底對外面有多向往,一定要坐在這麽高這麽料峭的地方?”

我擡手,指了指遠處草地上練箭的麗妃,不解地詢問:“就在前日,她也爬過殿頂,還在上面射大雁呢,你為何不訓斥她?”

“你同她不一樣,”姜初照冷漠看我,“她身手好,不會讓自己掉下來。她腦子正常,不會自尋短見。”

“我沒有要尋短見的意思,也不會讓自己掉下來,我明明坐得穩穩當當的,”說到這裏都有些著急,“可你每次都強行把我拎下來,雖然這是你的皇宮,但丹棲宮卻是我的地方啊,我爬高一點看看風景都不行嗎?”

“不行,”他面無表情,話裏卻淬著狠厲,盯著我的那雙眼裏,也露著刀劍才有的凜冽的寒光,再不見星星溫柔璀璨的光芒,“若再讓朕看到你爬上去,朕就直接把你關起來。”

“行吧,”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好讓他發現不了湧上我眼眶的潮霧,“你是皇上,你說了算。”

自此,我就再沒爬過殿頂。

但每天清晨,我會裹上最厚的衣裳,走出丹棲宮,走到後花園,找個麗妃發現不了的地方,靜悄悄地看她練箭。

上一世的嫻妃,就有點瞧不上麗妃。

她曾特意來丹棲宮告訴我,陛下要去北疆巡查,慰問駐守邊塞的衛大將軍,順便帶麗妃去北疆狩獵。麗妃要在陛下面前大展身手,借此俘獲君心,不然她不會如此刻苦,天不亮就起床練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