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猜

“你在信裏說自己受了傷,很希望能有人照顧你,說自己很孤單,希望有人能跟你說說話。但是你認識的姑娘,在京城呢。”

他著急了,眼眶變得鮮紅:“是誰送來的信?”

“你還在信裏告訴我,西疆有葡萄,有羊肉,有胡旋舞,你說讓我忘掉姜域,去西疆找你。”

“你真的信了,真的去西疆找我了?”

我不敢點頭,怕眼裏的淚掉出來:“字跡和你一模一樣,甚至是遣詞造句,甚至是語序語氣,都一樣,我還拿給喬正堂看了,他也覺得是你寫的。但他卻攔著我,不讓我去找你。”

姜初照的眼睫劇烈地抖了一下,聲音也有點不穩了:“但是你沒聽喬尚書的話,執意去找我了對嗎?”

我輕輕嘆息:“是啊。”

他急得口不擇言,握緊我的手腕,低聲訓斥:“你怎麽這麽笨?我若是讓你去西疆找我,至少也會讓蘇得意帶你去啊!”

我勉強笑了一下:“那真是巧了,來送信的人,跟蘇得意長得一模一樣呢。”

面前的姜初照,瞳仁驟然收縮。

我想把手腕拿出來,可他攥得實在太緊,於是作罷:“我也知道自己笨,但那時候我也不曉得世界上有人/皮/面具這種東西,更不曉得那些看你不順眼的人,會算計到我這裏。”

“可不可以……給我詳細講一下?”

“嗯,可以,”我靠在車上,小聲開口,“十六歲的冬天,亂雲薄暮,急雪舞風,‘蘇得意’來找我……”

*

“蘇得意”來找我,把姜初照從西疆寄來的信遞到我手裏,且道:“明日辰時初刻,老奴就出發去西疆探望太子殿下,喬小姐若是想同行,可在這個時間到西城門同老奴匯合。”

我接過信件,看慘淡的日頭落於西山後,既欣喜又擔憂:“時間這麽緊張嗎?我怕來不及準備呢。”

蘇得意呵呵一笑:“吃穿用度宮裏人都替小姐準備好了,小姐只帶一些貼身衣物就好。”

蘇得意是姜初照最信任的一個公公,也是對姜初照最好的一個公公,大抵是愛屋及烏的緣故,一直以來,他對我十分照拂。

是以聽到他這樣講,我便稍微放下心下來,擡頭問他:“聽說西疆的夏天挺熱的對嗎?”

他點頭:“是呢。”

這句“是呢”,是蘇得意常常掛在嘴邊的,說的時候還帶著淺淺笑意和溫和寵溺,叫人聽到就能從耳根一路舒坦到心底。

我嘻嘻笑道:“那我多帶幾身輕薄的衣裳,我大嫂又給我做了好幾身裙子,可漂亮了,等到春夏的時候,我可以穿給阿照看。”

那時候,我不止決定好了同蘇得意去西疆,甚至還打算待到夏天呢。

當然啦,如果姜初照還是覺得孤單,那我陪他待到西疆平定之日,同他一起回京,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短時間內嫁不出去,是真的很閑。

喬正堂卻不願意,縱然他也看到了蘇得意、看到了姜初照的這封信,甚至檢查了皇家信函獨有的紫金印戳、信紙獨有的九龍暗線,但還是不打算放我去。

他把信隨意折了折揣進袖子裏:“西疆風吹日曬,黃沙漫天,冬天極冷,夏日極熱,你去那裏做什麽?況且你都及笄了,不好出去亂跑,還是在京城待著吧。”

我本想頂撞幾句,可見他有些不耐煩,若是惹毛了他估計又得去祖宗面前磕頭,就只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衣袖:“那你把信還給我。”

喬正堂擺擺手把我從書房往外趕:“明日散朝後,為父把這信拿給陛下看看,太子到現在都沒給他老父親寫信,卻給你寫了,這有點說不過去。”

“因為他想念我,比想念他父親多一些。”我攥著拳頭,認真解釋。

喬正堂擰眉訓斥我:“姑娘家的怎麽能隨便說男人想你!趕緊滾回去睡覺。”

我一點也不服氣,可還是回了自己的廂房。

不得不說,幕後之人選的時間非常好。通知我的時間選在日暮,喬正堂無法進宮求證;帶我走的時間選在次日清晨,喬正堂已出發去上朝,還沒法把求證的結果告訴我。

次日,目送喬正堂離開,我就帶上昨夜收拾好的衣裳箱子和妝奩匣子,乘馬車去西城門同蘇得意碰頭。

馬車行駛於城內,車軲轆壓過三尺厚的積雪,發出吱呀吱呀的動靜。我把窗簾撩開,趴在車窗上,看冰錐垂檐,瑞雪壓枝,想著十五歲的初春,同姜初照乘馬車去驛站和姜域匯合,此時與當初心情大抵相似,期待,歡悅,也稍稍地不安著。

殘雪被寒風吹起,自墻頭瓦楞上逆向飄零,兜兜轉轉地吹落在我額發上、睫毛上,我擡手拂下來許多,垂眸把指上沾染的雪渣吹走,團團白氣遊離散開,我垂下眸子,倏忽之間,發現一片月白的袍子緩緩靠近,直至與馬車同頻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