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棋子

很快就進了六月。

京城燥熱已現,森木之下、水行之處是唯數不多的清涼。

約了麗妃於皇宮後山竹園的茶室裏見面,姜初照非要跟著,我一拒絕他就變得很兇,眼也變得通紅,最後無法,就把他安排在茶室裏間,讓他不管聽到什麽,務必保持淡定,除非麗妃對哀家亮家夥,否則千萬別出來。

“左右你也不強求宮裏的妃子都喜歡你,所以待會兒也不必太傷心,大夏天的,就當是吃瓜了。”我提前勸了一句。

“朕知道的可能不比太後知道的少,不過還是希望這個瓜能甜一些。”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但還是聽話地藏到了裏間。

不多時,麗妃赴約。

她的身子骨瞧著比之前好了不少,人也長了一些肉,但精神狀態比之去年初入宮時還是有些萎/靡。而我同她正好相反,我精神面貌倒是積極向上,但手腳上的疤痕卻未完全消退,甚至傷得有些厲害,活動的時候會感覺到疼,只不過這些都有衣袖和裙擺遮著,麗妃也瞧不太出來。

“母後為何請我到這裏喝茶?”她問。

我回答:“一是因為這裏涼快,你們怕熱的人能坐得住。二是因為有些話不好在宮裏說,在這裏聊比較安全。”

雖然衛府被抄之後,她除了請安基本不出丹棲宮,但不代表她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了,聽我這麽講,她竟然坦蕩地搶先扯出了那件事:“臣妾大抵聽了幾句關於小聶的事,雖知道她觸怒龍顏,但不曉得具體發生了什麽。母後應該也曉得她同臣妾的關系了,但不管母後信不信,自從衛府不復,臣妾就未曾跟她聯系過。”

我兩手抱起泡好的茉莉花茶給她倒滿,自認為心態神情都拿捏得很到位,沒有太過親切慈祥,亦不算冷淡疏離:“所以當初攀咬楊丞相的小蝶,其實也是你身邊的人咯?麗妃演技也是挺好的,哀家真是想了一圈,甚至都想到了衛將軍,卻都沒想到你身上。”

我假裝低頭飲茶,余光卻一直悄悄地注意麗妃的表情。

果不其然,聽到“衛將軍”三個字,她眉頭微不可查地相向而聚,原本坦蕩的神色變得謹慎又微妙起來,就連手也藏在了衣袖之下,許是在裏面暗暗攥拳,牽連著袖口的布料也跟著動了動。

她好像有點緊張呢。

“對了,前些時日,刑部的人把小聶的屍首送去衛府的時候,發現衛將軍的書房被打開了,書桌上竟放了一封信,”說著這些的時候,我不忘觀察她的反應,果不其然看到她驚異的臉色,不由滿意,繼續道,“信上寫的是‘吾妹衛知意親啟’,想來這信應該是早就寫好了的,衛將軍麾下舊人把信送到了這裏,期待著有朝一日,你回府上能看到此信。”

麗妃的表情可真是太精彩了。

像極了新手研墨時的硯台,濃一陣淡一陣。她自己似乎也在思考到底是加水還是研墨,可又擔心加水會顯得晃蕩而不夠清晰,磨墨會變得粘稠而不可忽視。

但她最終還是選擇繼續研墨,所以情緒濃得不像話,還帶著些迫切:“為何臣妾沒有收到那封書信?”

我道:“麗妃忘了嗎,衛府已經被抄了,在衛府發現了新的東西自然是要先拿給陛下過目。但是陛下看過後太過惱火,所以不想給你看。”

麗妃更急了,甚至有些口不擇言:“現在哥哥都已經去世了,陛下還有什麽可惱火的?為何要扣著臣妾的信不給呢?”

我抿了口花茶,慢慢悠悠地反駁:“衛將軍過世,你可沒過世。陛下惱火的是你二人,不給你也正常吧?”

哀家面上雖愜意,但內心卻非常心急,已經迫不及待想把她的故事套出來,甚至想把紙筆遞給她,讓她圍繞她和她哥的故事搞一個五萬字的大作文。

到底是習武之人,彎彎繞繞比起余知樂來還是少的,所以她想了一會兒,就真的很按流程和套路走,求我道:“母後突然喚我來這裏,給我說這些,是不是代表母後已經看過了?可否給臣妾講一講,哥哥他寫的到底是什麽?”

“你果真要哀家講?”我唇角微彎,眯眼看她,“有些話從哀家口中講出來,性質可就變嚴重了。”

“那母後是想如何?”

“哀家想讓你自己交代幾句。”

她眉心一跳,警覺起來:“母後是不是在誆臣妾?其實根本沒有什麽書信對不對?”

雖然知道這是激將法,但我還是溫婉一笑,從袖子裏把那封信拿出來放在手底下壓住,故意露出信封上衛將軍的字跡好讓她看見:“哀家從陛下那裏拿過來了,但是給不給,哀家還是要考慮考慮。”

說完,目光故意落在窗外青翠茂密的竹葉上,替裏間的姜初照,感受這份綠得宜人的清爽。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麗妃就考慮好了,只是精神更加低迷,頗有些認命的意味:“太後若是知道臣妾對哥哥是什麽樣的感情,大抵會把臣妾也扔進衛府的魚塘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