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棋子(第2/2頁)

我:“……”哀家在你心中就是這種形象?

我:“你錯了,自去年十一月以來,牽扯到你衛家的事不在少數,若不是哀家保你,你已經不能在此處喝茶了。這一次亦是如此,小聶同你脫不了幹系,但沉塘的卻是她,而你依舊是四妃之一,哀家是真的替你操了不少心。”

雖然更操心你和你哥到底咋回事。

她思忖了會兒,終於開始講我愛聽的了,目光落在我掌下的信上,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太後想聽臣妾交代,那臣妾就說了算了,也不枉費太後疼愛一場。只是希望太後能有個心理準備。”

我豎起耳朵,摩拳擦掌:“準備好了,快快請講。”

她看著我的眼睛,墨色的瞳仁前,如有滾滾河風,如有莽莽海霧:“我肖想我家哥哥,不是妹妹對哥哥的那種,是女子對男兒郎那種,是世俗不許的那種,是要讓宗祠蒙羞、讓天下人唾棄的那種,”停頓片刻,貝齒將下唇咬出血,“也是如癡如醉,如癲如狂的那種。”

盡管我早就猜到了,甚至在養傷的日子裏還時不時琢磨琢磨,給自己找些樂子。

可聽到她這樣講,還是被震撼到了。

再去看她艱澀又痛苦的表情,就覺得萬分揪心。

她不再看我,垂眸翻看自己手指上長年累月練箭而磨出的厚繭,緩緩道:“我的箭法,是哥哥一手教出來的。從十歲開始,我每天早上最期待的事,就是與他一起練箭,那時我還不知道這樣的期待是喜歡,只知道貼在墻邊,看到他從他的院子裏出來的瞬間,就慶幸,還好有堵墻,可以暫時擋住我,讓我可以在他看到我之前,跳啊笑啊的,把不矜持的情緒先釋放一下。這樣等他看到我時,我就是他喜歡的那種,端莊的,穩重的,可靠又可信的。”

她看向窗外沙沙作響的竹葉:“後來我的箭法就很好了,甚至超過了哥哥。他每次都誇我,但是卻絕口不提喜歡我。可我最初想做這些,其實只是因為喜歡他,想跟他做同樣的事,想跟他在一塊呆得更久一些而已。”

“所以你是……”我不知道該不該講,猶豫許久還是講了,“你是單相思?他不知道你對他的感情不止兄妹之情?”

麗妃笑出聲來,還笑得前仰後合的,像是喝了假酒一樣,甚至有鮮明的醉態:“他知道的,十五歲我同他表明了心意。他說需要想一下,因為這條路不好走。但想的結果,卻是……”

“卻是什麽?”

“是反復利用我,揪住我對他的感情,一次一次讓我替他招兵買馬,讓我想盡辦法培養心腹和死士為他所用,但我得到的,卻只是千篇一律的誇獎和贊嘆。”

她越說越激動,眼眶也變得鮮紅,像是幡然醒悟,又像是早已洞曉,卻還是甘心沉溺在不切實際的幻象裏,既恨著那個人,又恨著她自己:“可是,誇贊有什麽用呢。我從未得到過他的喜歡、他的人,哪怕是當做獎勵允我牽一下他的手,都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都要規定時限不許超過一秒。我還不如魚塘裏的烏鱧,那些畜生都能得到他長久的注視,而我一個活生生的人,卻沒有。”

到此時,我已完全沒了吃瓜的心情。

是真的覺得眼前這個姑娘有點可憐,也真的很想勸她一勸,但話到嘴邊就覺得無法說出來:我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感情,所以即便能看得懂她的難過,但卻無法產生深刻又強烈的共情,是以勸也是不痛不癢的勸,說出來都無法落在她心裏。

“再後來,他就連手也不允我牽了,還替我做主,把我的畫像送進了皇宮,”麗妃的唇角抽搐了幾下,看上去像是在笑,但淚珠卻自作主張地滾落眼眶,把她真正的情緒表露無遺,“是沒有任何不舍也沒有任何愧疚的,甚至非常心安理得地跟我說,‘進宮後努力成為皇後,這樣你就可以幫哥哥和衛家做更多的事了。’”

說到這裏我就有些忍不了了,皺眉道:“他到底是拿你當棋子,還是拿你當妹妹?”

“自然是棋子,”她也是明白的,“我方才說了,我是知道他在利用我的,他想自己做皇帝,需要一個人在宮裏關注陛下的動向,所以才把我送到宮裏來。可我知道又能如何呢?”

我懵了一下:“你可以不配合啊。”

“太後,你說得太輕巧了。”她擡起雙手捂住臉,眼淚卻從她指縫裏往外淌。

我從未見過這樣軟弱又無力的麗妃,也鮮少聽過情難以堪至如此地步的話——

“明知道他利用我,明知道他不喜歡我,明知道每一次牽完我的手後他就瘋狂地凈手,明知道他說的那些‘日後我若得天下,就娶知意為妻’的承諾是假的,可就是願意為他做這些,在漫長的沒有盡頭的等待中,雖然自己過得不好,卻還是希望他能好過一些。想到他在北疆風餐露宿就難過,知道他回京城休息就欣喜,發現他被陛下盯上就惶恐,聽到午時行刑的聲音,就覺得,心也跟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