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必

嫻妃爪子一撈,就把面前美人頭上的幾縷秀發連帶著毛囊給薅下來,這動作看得哀家脖子抖了三抖,爪子不由自主地摸上頭皮。

“我父親如何關你什麽事兒?你那蠢爹四十好幾了仍是六品員外郎,陛下若是真的憐愛你,為何至今還不給你父親升官?還有你那娘親,真是笑死本宮了!幾次來宮裏都是大箱小箱堆滿了馬車才離去,也就是太後寬仁大方不計較,不然就憑你娘親隨手拿走宮裏的東西這一項罪名,就夠你全家入大獄的!”

家世是余知樂的痛點。

我並不喜歡嫻妃屢次三番拿出家世拉踩旁人。

這世界上出生就富貴的畢竟少數,多少人摸爬滾打一輩子能擁有的,也不過是某些皇室貴胄某些公卿大族及其隨意的一次揮霍而已。

想到這裏便想到喬正堂。小時候他為了斷絕我同兩位哥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輩子穩當大小姐、公子哥的念頭,每一餐飯前,都要進行儀式一般,為我們講述他少時求學的不易,從川渝進京的艱難,在京城考取功名的困苦,以及在朝堂上一步一步做到侍郎、尚書經歷的打擊報復。

“為父一個人的俸祿要養一家子人,擔子很重,”說到這裏他總是垂眸嘆一口氣,然後道,“高山深海你們都是男兒郎,打扮不打扮的不重要,姑娘們看重的是你的模樣、身材和學識,衣裳幹凈即可,配飾素淡最好。阿厭與你們不同,她腦子不夠好使,為父很怕她不能嫁到好人家,所以該偽裝的還是要偽裝的,花裙子要穿,金項圈要戴,寶石耳墜和珍珠簪子也要打幾套,吃的東西多少也得精細一些,為父怕阿厭吃不好,連唯一拿得出手的身高模樣都變挫了,將來無顏見你娘。”

聽到這裏的我也總是淚眼朦朧:若我能再聰明一些,若我能擁有余知樂和邱蟬那樣的本事,大概也能憑借美好的內在和優秀的才藝在京城的小姐中間出人頭地,而不必靠穿著打扮來偽裝自己,這樣能給喬正堂省不少銀子呢。

許是因為嫻妃提到了“太後”,所以余知樂便看向上首閑觀著這一切的哀家,原本還還占據上風的她,不知為何就這樣偃旗息鼓了,任由著還在兇猛勁頭上的嫻妃扇了她兩巴掌,又在她脖子上撓了幾道。

“你也知道自己是對不起太後的吧?”發/泄怒氣過後,嫻妃攏住已經破破爛爛的衣裳,站遠了幾步,用袖子抹去唇角的血水,頂著腫成原來兩倍大的臉,對哀家微微福身道,“請太後降罪。”

我默了會兒才開口:“羅綺宮裏諸位丫頭們先下去吧,留果兒照顧哀家就成了。不要躲在殿門後偷聽,哀家知道,是會殺頭的。”

宮女們嚇得哆嗦,趕緊彎腰退散,還很懂事地把殿門給關上了。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嘴上雖然嚴厲地指責這兩位,但心裏卻暗暗遺憾著她們怎麽收手如此快,我都沒看夠呢,“竟然當著這麽多宮女的面打架鬥毆,沒有一點做妃子的端莊和覺悟,還把對方弄成這個鬼樣子,你們不怕陛下看到氣得跺腳嗎?”

此話剛落,恢復鎮定冷漠模樣的余知樂,就輕輕開合著眼瞼,把目光落在了果兒手上盛著瓜子仁、杏肉脯、阿膠糕的玉碗裏。

她已經看出了哀家並不是真的關心她們打鬧,已經確定哀家方才是在看戲,但她卻抿了抿唇角,什麽話也沒說。

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余知樂,在我面前,她從來都是沉靜又克制的。

我接過果兒隨身攜帶的盛著烏龍蜜茶的小水壺喝了一口,先問了她:“容妃為何會出現在羅綺宮?又是如何同嫻貴妃扭打起來的?”

她垂下眸子,雖然妝容打扮已經一塌糊塗,但聲音卻恢復了以往的清澈恬淡:“回太後,是貴妃娘娘請臣妾過來的,說與臣妾有要事相商。但過來之後,才發現貴妃娘娘是想拉攏臣妾,讓臣妾替她為非作歹。貴妃娘娘仗勢欺人,已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上一次常婕妤……常美人來琉彩宮調查之時,臣妾顧及貴妃娘娘的顏面,未曾把自己受過的欺侮講述給常妹妹,如今她又要興風作浪,還拉著臣妾下水,屬實可恨。我二人言語不和,這才扭打起來。”

我看向嫻妃:“容妃說的你可認同?”

嫻妃氣勢上略有不足,但還是強撐著狡辯了幾句:“臣妾只是同容妃聯絡一下感情而已,怎麽到她嘴裏,就成了拉她下水了?”

余知樂不屑地笑了一聲:“好一個聯絡感情。若真是同我聯絡感情,有必要扯楊丞相的縱橫謀略,有必要扯趙太傅的年邁體衰,又有必要扯喬尚書既是國舅又權錢在手嗎?”

我恍然擡眸,心頭瑟瑟。

就聽余知樂皺眉叱問嫻妃:“楊丞相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已經惹得君臣不快,貴妃娘娘也要效仿自己的父親,在後宮攪弄風雲嗎?若只在一眾姐妹之間挑撥也就算了,為何還要把太後牽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