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後悔(第2/3頁)

我把壇子搶了回來,犟起眉頭訓他:“喝你自己的,不要跟你母後搶。”

他輕笑一聲:“行,不跟你搶。你喝吧,喝醉了朕把你扛回去。”

“用不著你抗,哀家有二十一個兒媳呢……”說著說著忽然覺得感傷了,透過朦朧的水光,望著殿內姐妹之間互相留戀、彼此敬酒的姑娘們,抹了抹眼睛,“對哦,兒媳要走了呀,以後還是得指望兒子呢。”

姜初照把幹凈的還帶著淡淡桃花香的手帕遞給我:“你擦擦淚?”

我接過來,一點點地把眼外的水澤擦幹。

方才朦朧的場景,重新變得清晰又鮮活起來。

目之所及。

嫻妃穿著露肚臍眼兒的西疆服飾,戴著金光燦燦的臂釧手鐲,在殿中央跳著我愛看的胡旋舞。

五顏六色的彩帶飛揚著,布滿刺繡和花紋的寬闊裙擺在旋轉中被風撐起來,像盛放的牡丹花朵。

我又想起我那身了。

入宮後,我一次也沒有穿過。

至今還放在陪嫁的箱子裏。

耳畔,姜初照惶惶開口:“太後怎麽又掉淚了?”

*

程嬪的酒喝著適口,但後勁出奇得大,我這廂又觸景生情,睹物傷懷,以至於越喝越多,越灌越猛,結果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醉這樣厲害過。

同麩糠一樣,與爛泥無異。一吹就散,扶不上墻。

但我卻知道,是姜初照把我抱回來的。

他今天那個帕子上有微微的桃花香呢,我靠著的那個胸膛,也有同樣的味道。

擡起手抓了抓他的外袍,都這樣了,還是很擔憂:“抱哀家回來會不會……不太好?兒媳會看到呀,會說陛下跟哀家逾矩了呀。”

“兒媳已經回各自宮裏了。”他溫聲提醒我,“抱行動不便的太後回宮也算是盡孝的一種方式。”

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本事,抱著一個我呢,還能空出手來替我拂開遮住眼睛的額發,握住我正撓著額頭的手,把它放回懷裏,然後用舒凉的指腹輕輕地搓著我方才撓的位置。

“還癢嗎?”

我點頭,也不知為什麽,開口的時候話音裏有些委屈:“癢呢。還有點兒熱。”

他好像笑了,只是夜風也吹起來,把他本就輕微的笑聲淹沒。

“太後好像真的好了很多,”他凉爽的手指在我臉頰上放了會兒,然後喟嘆著,“都能感覺到熱了。”

像是酷暑下在荒漠裏行走,整個人都被熱浪灼得難受,可這時,有大片的雲飄過來,恍惚之間,淅淅瀝瀝的雨開始降落。

這沁爽眷顧著我,讓我萬分感激,又不由沉溺。

忽然有些想讓他走慢一些了。

讓外面的風多吹一吹我,讓這沁凉多施舍於我。

但同樣是越不期待什麽,越會到來什麽。很快,我就到了鳳頤宮。

他把我放在殿內的坐榻上,自己則半跪在我面前,把軟枕拿過來放在我背後和身側:“先坐一會兒。”

我不開心:“可我想躺著呀。”

他耐心勸我:“喝成這樣不好躺著,若是吐出東西來,會把你自己嗆著。再等會兒,果兒去禦膳房煮醒酒湯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像盯著最好看的寶石一樣,認真地端詳。

他似乎被我這模樣都笑了,眉目間光彩盛放,攝人心魄:“太後在瞧什麽呢?”

“在瞧這雙眼睛,”我擡起手指,戳了戳他眉心處,“好像比我的要好看一些。”

他笑出聲來:“那你多看會兒?”

我縮回手指,也斂起眸子,小幅度地擺了擺手:“不看了,不能多看。”

“為何不能多看?”

“因為會想起一些事。”

“嗯?想起朕把你的兒媳送出宮去這件事嗎?”

“不是的,是怕看太多,晚上做夢會夢到你之前的事。”

姜初照怔在了我面前。

有一陣酒氣躥到了天靈蓋上,惹我一陣又一陣眩暈,甚至生出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阿厭,”他忽然這樣喚我,“我也不敢多看你,也在怕晚上做夢,會不可抑制地想你,夢到你。”

咦。

他怎麽會喚我阿厭?怎麽還肆無忌憚地說想我呢?

我是不是已經睡著了,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夢裏了。

這一定是上輩子吧。上輩子後幾年,我時常恍惚,即便沒喝酒,卻總是昏昏沉沉覺得自己醉了。

他捏著我的手指搓了搓。

這動作讓我更加確認,我已經睡著了。這場景都是夢,都是前塵,都是假的。因為這輩子的姜初照,是不可能搓他母後的手指的。

太好了。

我忍了一晚上了,忍得超級辛苦。終於入夢了。

上輩子的夫君就在我面前,我應該可以抱一抱他的吧。

於是真的擡手抱住他的脖子,眼淚紛紛越過眼眶落進他衣領裏,思索了好久該怎麽跟他形容下輩子的事兒,所以就撒謊:“阿照,我方才做了個夢,夢見下輩子,我成了你的母後。最後兒媳們都走了,宮裏只剩四個,有一個很大膽呢,她穿著露肚臍眼兒的衣裳跳舞,我那身比她的好看,可我不能穿。因為我是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