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妄想

姜初照沒有嘗,他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神色木然地看了我一會兒,過了好久才想起來什麽,把碗推回我面前:“阿厭,我現在……有點害怕。”

我呆住:“嗯?陛下害怕什麽?”

但他並沒有同我講清楚,我只看到他脖頸處的軟筋崩起來,手背的筋脈也因為手指緊攥著而顯露出來,額上的汗越來越多,目光裏的苦澀也越來越濃。

以至於我瞧著都有點心疼,也有點慌了:“陛下這是,遇到什麽事兒了?”

姜初照搖搖頭,又顫抖著握上我的手腕,像是怕把我握壞一樣,手指都不敢大力地攥,只淺淺地虛握著:“天都黑了,你困了嗎?要不要去睡會兒?”

他不說我還覺得精神尚好,一提醒,我就真的覺得有點點困乏,裹了裹披風,看著殿外到了九月裏依然葳蕤的花木,點點頭:“那臣妾先睡了,陛下也早點兒回成安殿休息。”

不曉得為什麽。

那天半夜裏總覺得手腕沉沉的,還問到了草藥的氣味,甚至聽到了陳太醫的聲音,聽到了姜初照的喘息,但卻沒有醒過來確認,又被另一波睡意牽著墜入更深的夢境。

次日睜眼已天光大亮,可姜初照還在我身旁,眼底蘊著深深的暗色,眼睛裏也滿布著血絲,似是一夜沒合眼。

我坐起來,懵了會兒:“現在什麽時辰了,陛下今日沒去上朝?”

他就這麽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若昨日的他很像一個做錯了事很自責、很懊悔的少年,那今日的他很像一個得到了獎勵、又怕招來同齡人嫉妒,所以隱藏著欣喜假裝淡定的小公子。

“朕今日宣布休沐了,這一整天都陪著你。”他笑道。

我這廂更懵了:“臣妾今日沒什麽打算,就是吃吃喝喝,再就是去花園散散步,放放風箏。丫頭們陪著我就夠了。”

於是,他就主動陪我去放了風箏。

還隨身帶著個繡墩。

與其說陪我放風箏,倒不如說讓我坐在繡墩上,瞧著他放風箏。

太過分了。

他還不如去上朝呢,還不如我一個人放呢,至少我還能摸到風箏的邊邊。

吃的東西他也開始管。雞湯燕窩羊肉一直往我這邊推,甜軟的點心卻都被他搶走。

他還十分淡定地迎上我驚訝的目光,有理有據地說:“先前皇後不是患過牙疼嗎,吃太甜的不好。”

我沮喪:“那我少吃兩口還不行嗎,你多少給我留點兒呀。”

聽到我這句話,他一刻也不停留地把最後一個桂花糯米丸子,送進了自己嘴裏。

真氣人呀。

就這樣稀奇古怪地過了一陣子,大概是因為吃得太滋補,我肚皮都胖了一圈。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也大了一圈,忍不住捏了捏,肉乎乎彈嫩嫩的手感,都快趕上邱蟬的了。

一切向好。

只是到了十月,氣溫驟降,京城冬日來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早。

有天晚上丫頭們已入睡,我莫名覺得胃中惡心,來不及裹上毛氅,跌跌撞撞地起床去吐的時候,恰逢呼嘯的北風吹開窗格,一股腦地灌進我懷裏。

有時候,人是會清晰地預料到自己可能會不太好的。

比如你覺得手臂和後背冷得打哆嗦,就預料到自己可能會染上風寒;比如你覺得喉嚨和鼻腔痛,就預料到自己可能會鼻塞,可能會咳嗽。

風灌進我懷裏的那一刻,我預料到自己可能又要開始腹痛了。

果不其然。

前一日我還能和姜初照圍著火爐嗑瓜子,後一日,我直接臥床不起,疼得渾身抽搐,摟著三個手爐,仍然覺得冷,甚至冷到牙齒都開始打顫。

上輩子,我見過姜初照發了兩次很大的火。

一次是我掉進子衿湖裏,另一次就是那天。

宮女打著哆嗦出去,紅著眼眶進來。我大抵猜到了姜初照跟她們說了什麽,很怕姜初照按照之前的辦法處置她們,就一邊忍著疼,一邊攥住他的手:“這次真的不怪她們,就連我自己也沒料到半夜裏會吐呀。”

姜初照很執拗,很委屈,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可以吐在床榻外,吐完再收拾,不用起來。”

我皺起臉來:“不可以。那樣多臟啊,我受不了。”

姜初照隔著被子抱我,臉埋進我肩窩裏,過了會兒,就有微燙的潮霧沁入我脖頸的肌膚。我想伸出手來安撫他一下,但陳太醫已經進來了。

“陛下,娘娘。”

姜初照擡頭,指腹摩挲過我的眉心,又親了親我的額頭,盡管他哽咽著,卻還在哄我:“困嗎,要不要再睡會兒?”

我揪緊了小腹外的衣料,盡量顯得不那麽痛苦,搖搖頭:“睡不著呢。”

陳太醫上前診了脈,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皺著眉頭同姜初照建議:“陛下,還是應該讓娘娘知道才好,不然她自己也沒法去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