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氣呀

聽著自己嗚嗚咽咽的啜泣聲醒過來。

姜初照就坐在我身旁,拿著絹帕給我擦眼淚,還一直喊我的名字。

天光又亮又暖,可我心中寂冷一片。姜初照是我唯一的稻草,我投進他懷裏,抱著他的脖子放聲大哭:“邱蟬走了,剛出生的小孩兒也走了,姜星辰好可憐,邱蟬更可憐,太難受了,我這輩子……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

溫暖又有力量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撫著我的後背,像是要給我活下去的支撐。

他沉默了很久,也跟著我抽了抽鼻子,另一只手捂著我的後頸,用力地擁我入懷,然後用沉穩又堅定的聲音告訴我:“邱蟬很好,她現在在王府開心圓滿地生活著,姜星辰也有爹有娘,過得很好。而且,沒有第二個孩子。”

我渾身一凜,瞬間懵住:“……你說什麽?”

“阿厭,”他輕撫著我腦後的頭發,有些心疼道:“你做夢了。哭了一夜,現在終於醒過來了。”

此話引我驟然擡頭,四處望了一圈,然後就發現:這空間、這布置根本不是丹棲宮,而是鳳頤宮。

腦子裏諸多景象轟轟烈烈,紛紛揚揚,大開大合,縱意來往。

再一思量,就發現夢中場景還在腦子裏呆著,無比清晰,惹我心慌。但是,你若問我這些場景裏,到底哪些是夢,哪些是真,我說的那句話哪些是對此生的姜初照講的,哪些是對上輩子的姜初照講的,我就全然分不清了。

唯獨清醒一件事——

哀家完犢子了。

徹底完犢子了。

他覺察出我這不正常的沉默,側過臉,對著我的耳朵小聲詢問:“還在難過嗎?”

溫熱的氣息飄進我耳朵裏,溫暖的臉頰也貼在我的臉頰處。

我慢慢松開手臂。此刻的我,宛如一個跑了一萬公裏,近乎報廢的馬車,動一下,就掉一個車軲轆。

盡管有些僵硬,但最終還是從他身上離開了,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完整著的衣裙,強行肯定了自己的節操,然後連滾帶爬、嗖的一下滾到墻根處。

“我……哀家經常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嗯,老毛病了,陛下可能聽到了某些話,但是不要當真,都……都是假的。”賊有多虛,說這話的本太後,就有多虛。

姜初照還坐在床榻邊,目光如深林流水,靜悠悠的,涼颼颼的,歡快明朗不多,失落岑寂鮮明:“太後醒著和醉著、睡著,當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說到此處,提起唇角,輕嗤一聲:“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麽?”

他擡起眼瞼,眸子裏有些怨念:“怪不得上一回太後睡了兩天兩夜,果兒卻一直攔著朕,不讓朕來看太後。原來是怕朕聽到太後這些夢語,浮出別的聯想。這小丫頭果然還是向著太後的。”

我又慌了:“哀家……可有說什麽不該說的?”

姜初照搖頭,就著日光看自己的手掌,作散漫狀:“沒有。”

我後背貼著大墻,長舒一口氣:“那哀家就放心了。”

可下一秒就聽著龜兒子哂笑幾聲,嗓音頗凉,還帶著些落寞滋味:“太後講的,都是早該講的。”

我宛如一條行走在北疆曠野裏孤獨的瘦狼,風一吹抖三抖,聽到動靜也抖三抖,別說咬人了,我現在都很怕被眼前這人吃了——因為他的眼神太可怕了。

“哀家若是講了什麽東西,陛下別往心裏去,酒後之語,當不得真呢。”我薅住衣裙邊邊,滿嘴苦澀道。

“若是講別的,朕就不往心裏去了,可你偏偏講什麽起死回生之術,講重回十八歲的故事,講主動要求嫁給我父皇好給我當後娘,還講……”

哀家渾身的血都涼透了:“還講了什麽……”

他別過臉去,看窗外葳蕤的大樹,耳根微微泛紅:“講書房的椅子又結實又漂亮,還香香的。”

“……”

“太後背過身去做什麽?”

“哀家看看能不能一頭撞死在這墻上。”

他從背後薅住我肩頭的衣裳一把把我拽回來,勃然大怒:“……你別胡來!”

我拗不過他的力道,被迫轉過身,但已經完全不敢看他的臉,想到那些前塵往事,想到那些孟浪之語,就捂住臉,從頭發稍稍到腳底板板都冒著委屈:“嗚嗚嗚……都是假的,你千萬別信,哀家說了這是夢,夢話怎麽能當真呢?”

姜初照就在我耳邊一抽一抽地笑:“太後哭什麽?該哭的,應該是朕才對。我不過去西疆打了個仗,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兒,就成了我後娘。剛回京城,認真小心地去問你,結果聽到你說是姜界強迫你、非要娶你。”

他續命一般長吸了一口氣,而後咬牙切齒地說:“那時候真氣呀,都恨不得去掀姜界的棺材板。結果……呵,呵。”

“哀家愧對你父皇,”我淚如雨下,睜眼看他,後怕萬分,“別去掀你父皇的棺材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