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手嫩

反抓住他的手,於千百行人中倉惶擡頭。

公子目光並未落在我身上,反而注視著腳下已經被踩得不像樣子的風箏。

我真的努力了。

努力著想從他臉上辨認出跟姜初照哪怕一丁點兒的相似,可就是沒有。

一絲一毫都沒有。

這平平無奇的一張臉,我看了好多遍,但低下頭去的時候這模樣仿佛瞬間從腦海裏蒸發了一般,什麽記憶點都沒有留下來。

不敢再去看,怕生出更大的失落,於是倉促又頹喪地抱拳,小聲說了一句:“實在抱歉,我再買一個風箏賠給你。”

說完就繞開他,走向他身後五步開外的風箏攤子。但就是很不如意,我擠在人群裏把待售的風箏翻了好幾遍,賣風箏的都開始兇我了,我卻始終沒找到跟那個一模一樣的年畫風箏。

說不清是怎麽回事,整個人都變得不好受,心裏酸澀不已,之間還生出針紮一樣的疼。恰遇又一陣朔風席地而來,寒風成刀刮過面頰,大部分風沙被圍脖擋住了,但依舊有幾粒不偏不倚地落進眼睛裏。

心上眼上兩下刺激,惹得我登時落淚,擡手想把沙子趕緊揉出來,但卻越揉越覺得滾.脹,最後一著急,就這麽沒出息地站在攤位面前,哽著喉嚨哭起來。

很瞧不起這樣的自己。

嘗試過趕緊調整過來,別讓街上的人看笑話。但卻失敗了。

我今天出來的時候,心情明明超級好,現在卻郁悶到了極致。甚至覺得毛氅丟失的那天,都比不上今天遇到的委屈。

該怎麽形容這樣的難過呢。

像是等待了一整個冬日的春天沒有來,種下好久的花沒有開,夏季全是枯竭幹涸等不來暴雨浸潤,擡頭想看看星星卻發現蒼穹都是烏雲。

就像此時此刻——抓住聲音跟他一樣的公子的手,卻悵然發現,這不是姜初照。

他好像沒走,站在風箏掉落的地方呆了一會兒,又從擁擠的人群裏找到我,站在我面前,低頭盯著我的眼睛看。手指緩緩擡起來,似乎想拉開我臉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圍脖,可應該很快意識到了不妥,所以手指就僵在半空,任寒風把它們吹得通紅。

全方位勘查過整個長安城後,季向星曾囑咐我:“長安城裏有太多人啦,比京城還要嘈雜混雜,有時候我可能會被人群沖散顧不上你,這時候若是有陌生人靠近,你要提防著才行。”

按理說我應該離這個人遠一些,但不知道為什麽,卻還是沒有聽季向星的話,不但沒躲開,甚至抹去眼淚,強行控制住被沙子刺激得不斷撲簌的眼瞼,主動開口:“你那個樣式的風箏好像賣光了,我……我賠你銀子行嗎?”

他並未接話,從袖袋裏掏出幹凈的絹帕來,小聲道:“過來。”

我怔住:“你幹嘛?”

他聲音更溫柔了一些:“靠我近一些,我幫你把沙子吹出來。”

恍惚了片刻,因為他的聲音跟姜初照太像,所以我糾結一番後還是聽話地靠近了一些。那人修長的手指隔著絹帕撥開我的眼瞼,然後低頭貼近。

微熱的氣息低伏入眸,惹得我淚水又盛滿了眼睛。

最後沙子真的出來了。只是不曉得是我流太多眼淚把沙子沖出來了,還是他吹得管用。擡頭道謝,發現他依舊盯著我露在外面的眼睛看。

我有點害羞了,隔著兔毛捧住臉頰:“你看我做什麽?”

他揚起下頜,望著天笑了會兒,但表情依舊平淡,甚至有些嚴正、有些不自然,只有唇角向上勾著,叫人能瞧出他的愉悅:“看到你想到自己的夫人了,你和她超級像呀。”

我心情有些復雜:“大哥,我這臉也沒露出來啊,你怎麽看出我同你夫人像的?”

這廝這才意識到不對,趕緊收住笑容摸了摸面皮,再低頭看我時連聲音都變得低沉了一些,音色已跟姜初照已大不同:“抱歉,在下方才高興過頭一時唐突。大概是思念夫人過度,我夫人她……她撇下我出去遊玩,我已經找她許久了。”

我有些同情他:“那找到了嗎?”

“嗯,我猜很快就會找到了。”他說。

很快找到就是沒找到啊,但他一點兒都不低落,反而很欣喜、很雀躍地沖我笑了笑。

*

如此便結識了到長安城以來第一個朋友。

他捏著我的衣袖擋在我前頭,帶我擠出了熙熙攘攘的萬寶街,恰好遇到果兒和季向星在街頭找我,於是三人匯合,準備回家煮羊肉湯。

天可作證,我真的是同他隨口客氣了一句:“我們住在城南雲慶坊,改日公子得閑的話,可以去家中做客。”

結果這有婦之夫就擼起袖子接過季向星手中的羊骨和羊肉,用低沉舒緩的音色不要臉地說了句:“在下剛剛失業,現在日日得閑,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去你家中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