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穆衡鎮守西北十數年,他的女兒在京都險些丟了性命,若不給個交代,恐怕會叫西北的將士們心寒。”

暖閣內,怕冷的皇帝抱著手爐,面前的桌案上除了一盞熱茶,還有那份顧浮托秘閣送來的折子。

折子他看過了,剛剛那番話也是他最後做出的決定——不能叫將士的家眷在京都受委屈。

皇帝的眉眼與國師有三分相似,不同的是,國師不苟言笑,聖潔清冷,即便再跳脫頑劣的人,見了他也會發怵,不敢大聲說話。

皇帝就特別愛笑,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話本裏說的那樣冷峻肅穆,若脫了身上的龍袍,說是誰家性格爽朗不拘小節的秀才郎都有人信。

可即便是這樣,他穿著龍袍也不會給人格格不入的感覺,更不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個好糊弄的傻子。

能將平易近人與高不可攀結合地如此融洽,也算是位人才。

國師坐在一旁,看著暖閣裏裝飾用的梅花盆栽,淡淡道:“後宅之事,只要處理得當,便傳不出去。”

皇帝笑得無奈:“可阿浮會生氣的啊。”

一邊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一邊是過去五年為他在邊境出生入死的小丫頭,這不是叫他為難嗎。

可國師太了解他了,一句話就戳穿了他的謊言:“陛下此舉恐怕不是向著忠順候,而是向著英王。”

皇帝笑意不改,只垂下了眼簾,表情頓時就變得耐人尋味起來,他低聲道:“一舉三得,何樂不為?”

懲處臨安伯爵府,既給了穆衡面子,又可以如了顧浮的意,還能警告借著詩會做掩護,偷偷會見臨安伯的英王,一聽就是筆劃算的買賣。

可國師卻覺得,皇帝這麽做是在打草驚蛇。

若英王真的意圖不軌,這件事就該處理得更加隱秘些,免得叫英王起疑,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皇帝眼裏,最後由著英王作死,給他收屍就行了。

偏偏皇帝不同,皇帝對英王這個兄弟還抱有希望,比起徹底除掉英王,他更加希望自己的敲打能讓英王早日收手。

所以面對國師的想法,皇帝只嘆了一句:“畢竟是手足兄弟啊……”

皇帝並非什麽聖人,國師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甚至可以比國師做得更絕,可同時他也比國師更加像個人,無法就這麽輕易把血脈親情拋諸腦後。

國師也明白,若皇帝當真是個薄情之人,最先死的絕不會是蹦跶這麽多年還一無所成的英王,而是早已異姓,卻流有皇室血脈,並執掌秘閣的他。

所以他也沒有勉強皇帝:“只要陛下不後悔,臣便沒什麽可說的。”

見國師退讓,皇帝又開始得寸進尺,他再一次像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假裝不經意地提起了明年的選秀,還瘋狂暗示國師,想給國師找個知冷知熱的媳婦兒,免得國師又大半夜不睡覺,拿著千裏目居高臨下地抓刺客玩。

方才國師一來就和他說了,那天站在英王府屋頂的就是顧浮,幸好顧浮沒被傷著,不然便是一出叔侄相殘的慘劇。

可惜國師根本不領情:“陛下若是期待,大可和皇後娘娘商量,將明年夏末的選秀提至開春,娘娘向來大度,應當也是不會介意的。”

皇帝眼皮猛地一跳:“朕不是朕沒有你別瞎說!”

……

明珠曾給顧浮做過一個手捂,外面是流雲飛鶴圖樣的織錦,裏面則是一層雪白的毛絨,雙手揣進去十分暖和。

顧浮晚上守在穆青瑤屋裏,明珠怕她冷,特地把這個手捂也拿了過來。

顧浮不喜歡用,但卻很喜歡揉捏手捂裏面那層毛絨絨。

正捏著,穆青瑤院裏的丫鬟進來,手裏還捧著一只被冷風給打蔫了的胖鴿子:“二姑娘,這是姑娘前陣養的鴿子,不知什麽時候跑了出去,回來就成這樣了,你說怎麽辦啊。”

丫鬟不知道鴿子的來歷,以為是穆青瑤心血來潮養的,看見鴿子變成這樣心慌得很,便請顧浮拿主意。

顧浮:“……”

怎麽又回來了???

丫鬟:“二姑娘?”

顧浮和胖鴿的小豆眼對上,默了片刻,道:“放這兒吧,暖一暖或許就好了。”

丫鬟應下,並去拿了個平日裝針線的小籃子,把裏頭的針線布料都拿出來,墊上不要的碎布頭,又從沒法穿的破舊衣服上裁下一大塊布,墊在上頭,做了個簡易的鴿子窩。

顧浮注意到丫鬟從籃子裏拿出了一塊鴉青色的布頭,覺得這不像是拿來做女子衣裳或香囊的,就問了一嘴。

丫鬟告訴顧浮:“這是我們家姑娘給您做衣服剩下的。”

顧浮意外:“給我?”

丫鬟嘻嘻笑道:“是啊,還是男裝呢,應當是想練練手,學會怎麽做男子衣服,又不好叫人見著誤會什麽,所以才做了二姑娘您的尺寸,這樣即便被人看見,也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