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得知顧浮的打算, 傅硯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早有預感,知道顧浮不會就這麽安於現狀,抗爭總好過離開, 所以他並未表現出多麽震驚的樣子, 就好像顧浮剛剛只是評價了今天的天氣。

顧浮放下手, 朝傅硯湊了過去。

傅硯不躲不閃, 垂下眼問:“做什麽?”

顧浮笑道:“你這人太會藏了,喜歡什麽我看不出來, 討厭什麽我也看不出來, 所以我想湊近點, 試試能不能看出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麽。”

傅硯看著顧浮近在咫尺的唇,有點想要別過臉去,又怕這麽做露怯, 於是硬忍著:“看出來了嗎?”

“唔……”顧浮仔仔細細盯著傅硯的臉看, 視線宛若實質一般,撫過傅硯淡漠的眉眼, 高挺的鼻梁,最終落到傅硯微啟的薄唇上。

——好想咬一口。

心生綺念的顧浮沒發現, 傅硯那對藏在白發下的耳朵此刻正因發燙而泛紅,同時她也不知道, 傅硯盯著她微揚的唇角, 心裏的想法和她完全一致。

可兩人愣是沒把那層窗戶紙捅開,因為傅硯並未把顧浮的各種調戲當真, 只將其認作是顧浮的頑劣,而他若當了真,不管不顧去咬顧浮的唇, 去抱顧浮,他怕顧浮會像躲避那些同她議親的男子一般,就此遠離他。

顧浮的想法和傅硯差不多,她不敢讓傅硯知道自己是真的覬覦他,只能用調戲來一步步試探國師大人的底線,免得國師大人知道了她心裏那些肮臟的念頭,寧可每晚不睡,也要拒她千裏之外。

忍下沖動,顧浮後撤坐了回去:“看不出來。”

傅硯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心想:那就好。

不經意間燒起的燥熱在兩人的隱藏和克制下,慢慢冷卻。

馬車緩緩前行,墜在車頂四角的檐鈴隨著車身晃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顧浮放過傅硯的頭發,手裏把玩著那條紮頭發的緞帶,問他:“關於赤堯軍,陛下是怎麽想的?”

郭兼記仇,真耍起手段來甚至能將自己的臉踩在腳下,李禹肯定對付不了,這時候陛下的意思就很重要了。

傅硯還記得顧浮方才在酒樓裏讓郭兼自己去報仇的事,自然也知道顧浮問這話是什麽意思,便告訴她:“陛下新組赤堯,一來是想保李禹,二來也是想有新的皇城軍,與禁軍相互制衡。”

禁軍一家獨大太久,又被塞了不少世家子弟進去,難免會出現各種弊端。

不說那日在臨水苑,他們怎麽有膽聯手,將登島的官家女獨自引去無人處,就說他們剛剛毆打郭兼,末了還借用禁軍的名頭嚇人,足以見他們如今的氣焰有多囂張。

陛下看在皇後的份上,保留李禹的顏面,可君王終究是君王,不可能一味地縱容他人犯錯,所以即便他用慣了禁軍,也難免對禁軍失望。

新組赤堯,表面上是分權,實際上是偏袒,那為何禁軍還是對赤堯百般刁難?還不是因為赤堯與禁軍並非從屬關系,而是同級,一旦赤堯做大,兩支皇城軍的立場就會發生對調。

這叫禁軍如何能對赤堯軍心平氣和。

不過很顯然禁軍的打壓方式有問題,不僅無法真正意義上的扼殺威脅,反而容易積累仇恨,並在皇帝面前暴露醜態。

繼續這麽下去,只要郭兼咬牙堅持,必然能翻盤。到時候是相互制衡,還是赤堯軍反壓禁軍,就看郭兼的本事和李禹的反應了。

顧浮放下心,想:那就讓他們打吧。

……

李禹狠狠打了個噴嚏。

今日端午,陛下召來幾位王公大臣陪自己在水鏡池邊看宮裏舉辦的龍舟賽,還叫禦膳房做了幾百個粽子,用線懸上,叫人以竹弓射之,誰將懸繩射斷,粽子就歸誰。

這樣熱鬧的場合,李禹作為禁軍統領自然不會缺席,但他也不用一直跟在皇帝身邊,比如現下,英王犯錯惹了皇帝大怒,皇帝下令讓李禹將英王押送出宮,還叫李禹留禁軍封鎖英王府。

李禹辦完差回宮復命,半道上打了個噴嚏,正尋思是不是有人在罵自己,結果下一刻就看到了疑似咒罵自己的對象——跟著魏太傅一塊入宮,為皇帝作詩助興的溫溪。

李禹一看到溫溪就在心裏大呼晦氣。

溫溪也討厭李禹,兩人假裝看不見對方,就這麽擦肩而過,完了溫溪還回頭,想要無聲地呸他一下,卻意外發現李禹的背影有些眼熟。

溫溪的記性是出了名的好,背書習字全然不在話下,各種典故文集更是看過一遍就能信手拈來說得頭頭是道,所以即便隔了兩個多月,他依舊記得二月份的時候他與家人外出踏青,曾在城外看到過一個和顧浮及其相似的身影,並篤定對方就是顧浮。

當時顧浮身邊還有一個人,也騎著馬,溫溪沒認出來是誰,此刻他從李禹背後望過去才發現,那人的背影居然和李禹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