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關於這個問題, 顧浮後來問過李禹。

李禹知道顧浮不會告訴別人,鬼使神差地說出了大逆不道的心裏話:“那是靠姑姑得來的風光,若叫我來選,我當然希望是靠我自己的實力為李家帶來榮耀。”

換言之, 翼王的思路其實是對的, 他看穿了李禹的本質, 知道他是一個被家人抱有過高希望, 過度自尊甚至有些自負,急於證明自己的人。

所以他給李禹拋出的誘餌, 直戳李禹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他甚至隱晦地承諾過, 會為李禹留下皇後的性命。

但是李禹沒告訴顧浮, 翼王向他拋出的誘餌不僅僅是如此。

翼王似乎知道李禹同顧浮交情不淺,就說自己撿到了北境的軍醫,知道北境的前統帥是女子, 還說:“陛下顧忌忠順侯的女子身份, 將其從北境召回,說到底還是顧及世俗的眼光, 可要換成是我,我絕不會因為她是女子, 就埋沒她的才能。”

翼王的話沒有打動李禹,反而提醒了李禹顧浮的存在。

過去幾年的相處讓李禹知道, 顧浮是個記性很好的人, 她不會忘了是誰讓她有機會去北境從軍,更不會為了重新上戰場, 就背叛最初為她打開那扇大門的人。

所以李禹清楚,任翼王舌燦蓮花,也絕對沒有可能將顧浮收入麾下。

也就是說, 投入翼王麾下,就要和顧浮為敵。

顧浮在北境那些年,可曾打過敗仗?

沒有,一次都沒有。

本能的畏懼讓李禹假裝沒有看出翼王若有似無的試探和邀請。

說到底,他還是不想與顧浮——自己曾經的信仰——為敵。

……

犀山離宮很大,房間也多。

但整體風格偏向粗獷,透著一股子古樸與大氣。

翼王謀逆並非心血來潮,他籌謀多年,所行之舉堪稱瞞天過海,就連秘閣都不曾發現端倪,能在最後關頭才被識破,也是他的本事。

如今離宮各處戒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也就顧浮得了陛下恩準,可以在離宮內隨意走動,於是她就從屋裏跑出來,抱著那把通體漆黑的苗刀坐在離宮的高墻上吹風。

前日,她從綠竹口中得知英王攻占皇城,火燒祁天塔,還燒死了傅硯。

說實話,她當時真的信了。

因為傅硯告訴她的計劃不是這樣的。

傅硯說了,他會讓英王成功攻占皇城,炸毀宮門,留下他確實要謀反的人證物證後,再讓衛州和護州的兵發起進攻,將皇城奪回,拿下英王。

之後只要等到皇帝回京就行,其中難度最高的不是怎麽奪回皇城,而是怎麽確保被挾持的百官的安危。

死的要是皇帝看重的官員,傅硯這遭必將受到比革職更加嚴厲的責罰,所以傅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幾乎每一個官員身邊以及諸位大人家中都有秘閣的探子嚴陣以待。

傅硯從沒說過會有火燒祁天塔這樣的情況發生,所以顧浮被嚇了一跳。

她不顧阻攔跑進皇帳,想要找從京城趕來報信的人,詢問清楚情況,然後就看到皇帝一臉淡定,端坐在禦案之後等著她。

顧浮心裏咯噔一下,同時也松了一口氣——傅硯若真的出了事,陛下不可能是這個反應。

這時綠竹也跟了進來,臉上絲毫沒有方才的著急與慌亂。

顧浮這才想起來,綠竹的演技一直都很好。

所以是陛下故意叫綠竹演戲嚇她?

顧浮不大確定,但還是下跪向皇帝請罪,將傅硯原先的計劃全盤托出。

皇帝看顧浮把事情都說了,心裏積壓幾天的氣多少消下去一點,但還是不高興,便嘲了句:“你們倆倒是默契,把事情都幹完了才來和朕交代,你們眼底到底還有沒有朕?”

顧浮低著頭,任皇帝撒火。

畢竟這事是他們故意隱瞞在先,只能認錯。

皇帝又罵了兩句狠的,放在尋常官員身上多半已經被嚇暈過去,偏顧浮膽子大,感覺皇帝罵她就和顧啟錚罵她沒差,都是聽起來嚇人,其實不痛不癢。

顧浮等著皇帝給她更加實質性的懲罰,卻沒想到皇帝罵完喝了口茶,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顧浮有些懵,擡頭看向皇帝。

皇帝瞥了她一眼:“怎麽?覺得朕罵得太輕,你還沒聽過癮?”

“臣不敢。”顧浮呐呐道:“就是覺得……嗯……陛下是否還有話沒說?陛下若要嚴罰,臣與望昔絕無怨言。”

皇帝:“這事自然沒完,不過得等回去再說,現在先說說別的。”

顧浮迷茫:“別的?”

皇帝將傅硯幾天前派人快馬加鞭日夜不休送來的消息告訴顧浮,顧浮聽後才知道,這事雖然是他們的錯,但也因為他們倆誤打誤撞,揭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沒發現,也根本沒想到的陰謀。

時間回到他們離京後的第二天,傅硯收到了林月枝托秘閣探子送來的小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