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顧浮抱著那把漆黑的苗刀, 臉上寫著大大的困惑二字:“將軍這話是什麽意思?”

寒涼的風拍打在顧浮臉上,雖然顧浮還穿著男裝,梳著男子的發式,可當她睜大眼睛, 學著尋常女子那般露出懵懂而又無辜的眼神, 瞧著還真有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

鎮南將軍林翰海看著眼前微微歪著頭的顧家二姑娘, 內心不見絲毫動搖。

因為他清楚記得昨天晚上, 皇帳之內,翼王要取陛下性命, 那時的他在和翼王的侍衛纏鬥, 無暇分身, 事態危急之際,這位顧二姑娘突然出現,削下了逆賊的腦袋。

那一下, 幹脆利落的像是在削蘿蔔, 噴湧而出的鮮血灑得哪哪都是,顧二就站在鮮血之中, 卻不見絲毫的恐懼與畏縮,從容得像是早就習慣了用手中的兵刃奪取他人性命。

林翰海很清楚, 武功高強和會不會殺人是兩回事。

那日玉樓公主同顧二比武,顧二又挑戰了護送外邦使臣入京的武將, 雖然打遍全席無敵手, 但從頭到尾都是點到即止,並沒有傷及那些武將的性命, 所以那會兒林翰海也沒覺得奇怪。

可這次顧二殺了人,且殺人後的反應一點都不像從未殺過人的閨閣女子。

而她之後的舉動,更加具體地展現了她對殺人這一項行為的熟練——

當時翼王見形勢不妙, 下令讓侍衛對他們下死手,林翰海這才發現那些侍衛原來保留了實力。

要說原因,大概是翼王覺得他們還有用處,奪位後可以用他們家人的性命脅迫他們俯首稱臣。

如今弑君失敗,翼王自然要把皇帝看重的大臣統統解決掉,也能給皇帝陛下添把堵。

可就在翼王侍衛要動手的時候,顧家二姑娘越過翼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翼王侍衛的腦袋給削了下來。

林翰海恐怕短時間內都無法忘記顧浮在他面前揮刀殺人的模樣。

顧浮殺人的時候,臉上不帶絲毫的兇蠻與狠戾,也沒有沉溺於殺戮的瘋狂與欣喜,她很平靜,仿佛奪取旁人的性命對她而言,是跟喝水吃飯一樣簡單又尋常的事情。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官家女會有的表現。

所以林翰海抱著疑慮找到顧浮,並親口向顧浮提出了疑問。

結果顯然並不理想。

林翰海用他銳利的目光看著顧浮,說:“你不用在我面前裝傻,我知道你絕非尋常女子,不然陛下也不會將自己的安危都托付給你,我只是奇怪你的來歷,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顧浮垂下眼簾,默了片刻,道:“將軍應該知道,我能不能說,你能不能知道,都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林翰海聽懂了:“那我去問陛下。”

說完,林翰海轉身離去,顧浮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繼續邁步,去找皇後解決穆青瑤的事情。

林翰海當真去找了皇帝,他來到離宮主殿外,殿外有一排站崗的赤服侍衛,是赤堯軍。

層層通報後,皇帝身邊的趙公公快步從殿內趕來,將林翰海迎了進去。

在殿內同樣站著侍衛,但身著玄衣,是禁軍。

林翰海進去的同時,有禁軍將除了親王服,手腳帶著鐐銬的翼王從殿內帶了出來。

兩人擦肩而過,翼王揚起溫和的笑意,全然不像一個階下囚,還有心思探究林瀚海來找皇帝的目的:“將軍可是來問那位顧二姑娘的?”

翼王才說完話,就被禁軍推了一把,腳上的鐵鏈相互牽絆,讓翼王摔倒在地。

翼王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林翰海沒有絲毫停留,就這麽直直地走了過去。

被無視的翼王笑出了聲:所有人都覺得皇帝是個聖人,卻不知皇帝陛下和他沒什麽兩樣,都是為了目的,能不擇手段的無情之人。

這邊翼王被押送去地下監牢,那邊林翰海叩見皇帝,單刀直入地向皇帝詢問起了顧浮的來歷。

皇帝放下筆,對林翰海道:“朕正好有件事要同林將軍說,與顧二有關,林將軍也替朕參謀參謀。”

皇帝的幹脆讓林翰海有些猝不及防,但他還是如願,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如今這位顧家二姑娘確實是顧啟錚親生的女兒沒錯,但同時她也是北境那位死後被追封忠順侯的北境軍前統帥。

林翰海得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差點以為皇帝在逗他玩。

一個女子,去北境參軍五年不曾被人識破身份,還立下了如此功績,這怎麽可能?!

然而君無戲言,皇帝是認真的。

林翰海的認知遭到了沖擊,皇帝在這個時候展現出了與翼王十分相似的體貼——他給了林翰海足夠的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

期間皇帝看完了京城送來的奏報,還給傅硯回了封信。

等到林翰海回過神,皇帝發現林翰海臉上滿是“可惜”,而非“厭惡”,眼底不由得多了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