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討了廷仗

景陽二十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的更早一些,不過這雪在西域像是要命的,在京城卻顯得是來給錦繡江山填姿色的。

景陽帝身居重重宮闕之中,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穩坐了江山二十余年,對擺弄社稷和權臣都有自己的道道,自認為也算是遊刃有余,這幾年雖然偶爾邊境有邊患,但是亦在掌控之中,不免生出一些嬌奢的氣質來,每七天的大朝才上朝一次,其他時間均由二皇子毓王監國。

今天正好是每七天一次的大朝會。

西域告急的邊報已經上達了朝廷,今天景陽帝端坐朝廷之上,與群臣開始商議此事。

“父皇,兒臣以為,回紇騎兵乃是遊牧民族,二十年來都沒成過什麽氣候,這一次號稱五萬騎兵,實數應該不足五萬,不足為慮。”

說話的正是二皇子——毓王許康乾,是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身著寬大朝服,腰纏玉帶,五官端正,看起來風度翩翩,已經監國三四年了。

景陽帝共有四子,除了三皇子沒有長大成人,其他三個兒子龍生三種,分別是:青眼有加的天之驕子——老二毓王許康乾、厚彼薄此的喪家之子——老大澤親王許康瀚、以及視而不見的半個瞎子——老四翼王許康軼。

天之驕子毓王是李皇後所出,皇後母家尊為國公,是前朝李宰相之女,出身高貴,學生親族遍布朝中,且本朝重文輕武,加之老二毓王是自小聰慧勤奮,極有眼色,深得景陽帝喜愛。

“毓王說的有理,”戶部王尚書本身是世家,是前朝李宰相的學生,和毓王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且這些年國庫空虛,戶部全是赤字,對外作戰都要先掂量掂量手裏的銀子夠不夠:

“黃門關易守難攻,糧食儲備充足,且安西提督淩雲將軍駐守邊關多年,經驗豐富,回紇騎兵一堆烏合之眾,只要固守幾月,回紇糧食補給跟不上,自然潰退。”

淩家在朝堂上的大樹,淩雲和淩安之的親大哥——內閣大學士淩川屏氣挺胸聽的認真,平靜的豹眼深處裝著對家國命運的擔憂,他本身就是淩河王的長子,身材厚實、中庸的長相和淩雲有六七分像,和淩安之一點不像。

淩川自安西來,對西域戰況如數家珍,知道天寒地凍之際騎兵沖擊對江山的危險,不是朝堂之上的文臣們可以想象的。

縱使當朝天子對出身武將世家的文臣學士多有忌憚,但是現在江山危險,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想到這裏,他心中打了一下腹稿,向前一步,打算奏本。

大理寺卿李勉思不動聲色的看了淩家老大淩川一言,輕輕搖了搖頭。之後整整袍袖,出班啟奏:“陛下,臣有本奏。”

李勉思名字不是白叫的,即勤勉還喜歡思考,是三榜進士出身,年紀三十出頭,他又得聖心、又會當官,關鍵是頗有能力還很務實,這種人才一般幾十年才出一次,常有奇思妙想,聖上對此人比較信任:“李愛卿請講。”

“陛下,”李勉思禮畢起身,道:“今年寒冬和往年不同,西域地區連年幹旱,人口牲口多有凍餓而死的,回紇地處苦寒之地,如果民不聊生,只能孤注一擲的擁兵入關,半年多之前已經攻下梵城,本意即是裏應外合,幸得安西軍勠力死戰,才解了這場危難。”

李勉思偷眼看了一眼皇上,看到景陽帝微微側頭,應該是聽進去了,李勉思舔舔嘴唇繼續說道:“我朝地勢西高東低,一旦黃門關破,回紇騎兵借助地勢由西向東沖擊,萬裏中原再無遮攔,只有太原可以勉力一戰,京城危矣。”

“而今回紇重騎兵五萬,但是黃門關僅有兵力六萬人,且僅有騎兵一萬人,我軍騎兵戰力不如遊牧民族是事實,近戰必將失敗,長城雖然堅固,但是畢竟僅是磚石壘成,一旦城破,回紇大軍長驅直入,且北疆番俄和東北的女真必將趁機作亂,後果不堪設想。”

國舅爺李宗果突然間說話了:“回紇騎兵,所需要的不過是糧食錢財,如果先給一些,叫他們遣散隊伍,如何?”

朝堂上誰都不知道下一句怎麽接,就算是再不想迎戰,這個割肉飼狼的計謀也實在是太有才了。

李勉思不愧是進士出身,臉不紅不白的馬上給國舅爺打了圓場:“國舅爺對東北和京城的防禦守軍更了解一些,東北女真一族信守承諾,感恩我朝恩典,但是西域回紇連識文認字的人都很少,都是無賴,如同瘋癲的動物,這一頓吃飽了,下一餐還是要咬人。”

“李卿的建議如何?”景陽帝垂下眼神,手裏捏著玉柄拂子,問向李勉思。

“臣以為,只要援軍趕到,我軍兵力就會幾倍於敵人,且是守城,屆時回紇部落定會不戰而退,那時候我軍或招降或追繳則可以選擇。往陛下早做定奪,出兵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