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良言相勸

兩個人一起順著月光在山路上以蝸牛一樣的速度緩緩走向招兵的練武場, 山中蟬鳴鳥叫、流水潺潺之聲不絕於耳,清新的水汽味道、泥土草木的馨香撲鼻而來,雖然許康軼到了晚間視力極差,不過這賀蘭山中的聲音味道已經在他腦海中描摹出水墨丹青畫來。

淩安之和許康軼向來話不多, 朝夕相處這麽久,曾經相對下棋一個下午都沒有說超過三句話, 此時他開門見山的對許康軼說道:“多謝殿下這幾天的幫助, 安西軍在此兩縣預計招八千人,帶到了安西軍磨一磨,兵不在多而在精,能磨出一支勁旅鐵軍來。”

許康軼背對著手看著淩安之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對於淩安之借他的勢倒是不太在意, 反正都是為了大楚的江山。

山間路上多有青苔,許康軼到了晚上基本看不到腳下, 縱使走的極慢, 還是腳下一滑,淩安之貌似隨意的扶住他的肩膀, 繼續往前徐步行走。

淩安之繼續道:“估計再過幾天,我就帶著新招的兵回安西,西部百廢待興、有些放心不下。殿下此次在寧夏,可能牽扯到的利益太大, 我走後淩霄先留下暫時保護你的安全,淩霄武藝高強心思細膩,這樣我也放心些。”

許康軼看著淩安之這麽一本正經的說話, 眼睛裏閃過一絲戲謔,心道你不放心什麽?擔心我這個財神爺半路被暗殺了,答應你的條件不兌現嗎?

淩安之看許康軼那個樣子,知道心中是在揶揄他,也不理他,繼續說道:“等到了甘肅省境內,殿下的貼身親衛們也就全部與您會合了,到時候淩霄自會回到安西軍中。”

許康軼的心神也跟著飄到了甘肅去了,想到劉心隱到時候就回到身邊了,眼神稍微柔和了下來。

他隨心所欲的摘下來水晶鏡,擡頭望向記憶裏星空中的繁星點點,從前年開始,不知道為何,他清澈的視力越來越差,尤其是晚上基本看不清什麽東西,終於到了沒有水晶鏡晚間基本只能看到山川大嶽輪廓的時候了。

他沒有水晶鏡的眼睛茫然沒有焦距,夜色下臉上有一絲難掩的落寞。

淩安之何等會察言觀色,他一雙墨綠的發黑的眸子不僅像天生一副千裏眼,在夜晚精光四射,也絲毫不影響視物,不能想象黑暗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許康軼還比他小一歲,身體卻江河日下,不管不顧的依然東奔西走,像是趕著在那副身體實在不中用之前把想做的全做完了似的——名副其實的“趕著投胎”。

兩個人各懷心腹事的站在蟬噪林靜的山間小路上,半晌無言,直到許康軼不動聲色的把水晶鏡又戴了回去。

淩安之思索了一下,側身望著許康軼,咬了咬指節,說道:“大凡大戶人家,人丁最是根本,倘若想讓大戶人家衰落,只要他們的子孫不成才就行了;若事與願違,子孫爭氣,也有鋌而走險的殺了最幹凈;若是鋌而走險的難度太大,那用一些下三濫的勾當最好,殺不得,廢了便是;若是這下三濫的勾當遇到那大戶人家鐵板一塊,便是沒有插針的地方;不過如果真的插上針了,那應該就是大戶人家的院內出了問題,該打掃打掃庭院了。”

許康軼無言以對,他最近幾年先是無緣無故的中毒視力衰敗,對外解釋成藥石傷身;上一次又在突厥窩裏九死一生,極偶然才被淩安之救起來,他也不是沒有懷疑,可是懷疑又如何呢?

這些日子來他細細分析了身邊每一個人,都是出生入死多年,感覺如果妄動疑念,都是傷別人的心。

他扶著淩安之的胳膊,不再逞強,緩緩的找了一個平整些的地方,坐了下來,脊梁還是和標槍一樣繃著。

他這些年一向秉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再用人之前,都在想別人想要什麽,他能有什麽用。

淩安之心胸開闊,雖然貌似神出鬼沒、放蕩不羈,但是那明晃晃的底線就擺在那,最近幾個月他確實可以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過淩安之和淩霄不可能永遠跟在他的身邊,只要過了甘肅,他可能就又回到那盲人騎瞎馬的狀態了。

淩安之看他沉默不語,知道他是聽進去了,再看他落寞和面上一閃而過的猶豫神情,就知道他根本沒想下重手整治。

他心中一陣無奈,這要是換成他淩安之,用不了一個月,就能把可靠的人留下,凡是懷疑的由著性子殺的殺趕的趕便是。

——這個四殿下看似做事幹凈利落,不過一牽涉到身邊人,卻有點糊塗。

淩安之也沒多說話,青苔小路涼如水,他也緊挨著許康軼,坐在了這塊平整的草地上。

可能是月色,也可能是這些年獨自在京時時刻刻如履薄冰,一種孤獨常常由心而升?這些年來,他唯一遇到過不依仗他還能給他幫助的,可能就是這個淩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