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窩中靜謐

許康軼覺得最近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花折用了藥的緣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昏迷還是睡著;相伴而來的,是疼痛的時候越來越多,經常半夜被劇痛疼醒。

花折已經在他房間裏打起了地鋪, 隨時以備不時之需。

他不想讓花折那麽辛苦,幾次說在外間床上即可, 有什麽事情叫花折也聽得到。花折春風和煦的笑意中透著苦澀, 堅持了幾次之後緘默半晌,輕輕說了一句在外間心懸著更辛苦,讓他徹底沒詞了。

他仿佛能感覺到胸腹內五臟六腑全脆弱的猶如泡沫,只是他看不到罷了, 否則估計輕輕戳在哪哪裏便會破潰滲血;第三副藥過於虎狼, 在他身上基本下不去,花折也只能在每日七餐之後, 見縫插針的給他抿那麽兩口。

花折又開始研究起以血奉藥的事, 費盡了心思避重就輕的哄著他,說每七天一次就可以, 第三副藥能抵擋不少消耗;說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可能會峰回路轉。

可許康軼心知肚明,這次和數年前不同,他已然沒有了轉機, 重病之人,一天不如一天,從七天一次到每天一次可能之間也就是隔一個月, 一旦藥石下不去,用不了半個月便能將花折耗死。

他回憶起這次和淩安之、淩霄一起從錦州回來的路上,淩安之在部隊打尖休息的時候又鉆進了他的寢賬探病,看花折不在,扶著他喝口水:

“殿下,人活一口心氣。疾病和戰爭一樣,心中信才能打勝仗,花折從來沒有放棄過,余情也在蘭州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從戰略上講,你只是遭些罪罷了,柳暗花明的轉機可能就在眼前。”

看著大楚殺人最多的這位一片苦心,許康軼臉色蒼白的揶揄他:“你平時只會殺人,而今卻是要救人了?”

淩安之當時接下茶杯放穩,面色凝重的叮囑道:“無論何種情況,你正確的做法只有八個字:信念不滅,相信花折。”

可惜醫生不是元帥,不是敢於沖鋒陷陣就能打勝仗。

病人是醫生的戰場,現實中一半以上的重症無解,而他的病症更是重病的王中之王。

與其氣息奄奄的苟且偷生,還不如像狼一樣暴起傷人。

不過花折應該不會同意,還是要瞞著他一些。

過年的時候,澤親王說杜秋心已經有孕,最近臨盆在即,他也已經著人暗暗的安排最好的產婆們準備接生,說出生就是在這幾天,應該是個男孩。

想到軟軟的小嬰兒,他一個人在書桌前手背支著下巴偷笑的笑容可掬,他沒有子女,皇兄的兒子便如同他的兒子一樣,也和他血脈相連,這麽說他也不算身後無人。

他打算小侄子出生了之後去探望一下,也不耽什麽未滿月的孩子不能見人的虛禮了。

折騰到了酉時,他也累了,最近他不喜歡聽到聲響,把身邊伺候的人除了一個倒水研磨的小童之外,全屏退了,此刻一個人獨自走出書房回到臥室的床上,打算睡一會,卻發現特別纏人的小金斑點狗跟了上來。

最近許康軼身體不適,在家的時間久一些,花折忙瘋了一樣,沒時間管它了,小狗對許康軼更見親近,經常在他身前身後轉悠。

此時見許康軼上床,小短腿一跳一跳的,想跟著蹭上床和主人黏膩一下,奈何個頭太小,腿還沒兔子尾巴長借不上力,黑眼睛濕漉漉的求救似看著許康軼跳不上來。

許康軼起了點少年之心,放松的拿手指左晃右晃,逗了它左右跟著擺頭晃腦了幾下。

看著小狗可笑,許康軼想了想伸出手把小狗攬到了枕邊,金斑點終於找到了熱乎的地方,四處找了找挨著許康軼的脖子縮成一個球,把狗頭枕在尾巴上也閉著眼睛開始睡覺。

一直到打起了三更,窩在一起睡覺的一人一狗也沒從床上起來。

花折三更過半才回來,他最近按捺不住雜草叢生的心境,看著許康軼的眼神越來越復雜,回來後喂許康軼吃了藥,熄了燈之後在黑暗中抱膝坐在地鋪上,又開始失神,面帶笑意有點直愣愣的抹黑盯著許康軼看。

許康軼熄了燈更是什麽也看不到,聽聲音知道花折沒躺下好像在黑暗中盯著他瞧,他向床裏挪了挪,拍了拍床沿:“地上又硬又冷,到床上來睡吧。”

花折先是一愣,難道自己聽錯了?

隨即嘴角翹起笑的欣喜異常。他利落的閃了外衣中衣,輕手輕腳的上了床,隨手把金斑點往枕頭上邊推了推。以診脈為名義,左手搭著這個人的手腕,額頭小心翼翼的抵住了許康軼的枕頭,看許康軼沒反應,右手得寸進尺的搭在許康軼越收越窄的腰線上,盯著許康軼閉眸休息的睡顏——

反正許康軼黑暗之中也看不到他睜著眼,他最近太累了,每天裏惶惶不可終日睡不了幾個時辰,挨著許康軼得到了片刻心安,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還在心滿意足的盯著許康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