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明月中

宇文庭撲到血肉模糊的地上, 目之所見一片狼藉,開始胡亂摸索,觸手的不是黏膩的馬腿就是馬腸子:“人呢?”炸飛了也不可能一點也留不下吧?

裴星元的親兵也沖上來了, 有一個人眼尖, 大叫道:“在那呐, 那有一只手!”

宇文庭順著聲音望去,果然,月色掩映下,一只腕上帶著護甲的手臂滿是灰土和血漬的半埋在土裏,半露在地上。

他心如刀絞, 裴星元年紀輕輕、何等重要?如今因為自己而丟了性命,自己如何彌補?他失魂落魄, 踉蹌著手腳並用的爬過去, 一摸這只手, 觸手真實, 不是斷肢那種輕飄飄的感覺,當即眼淚就下來了,開始用手刨土:“不是手被炸飛了, 裴將軍被埋起來了, 快點挖!”

宇文庭咬著牙擡頭,滿眼劍光似地盯著宇文載光:“小畜生,你再開炮吧, 反正把我炸死在這, 爹娘也不一定知道是你幹的!”

宇文載光被哥哥眼中的兇狠震到了, 轟死了裴星元的話,那就是社稷軍出征以來陣亡的最高級別將領,他不敢傷到自己哥哥, 粗重的出了幾口氣,扔下火撚,流著冷汗轉身就跑了。

親兵也顧不上隊形了,七手八腳瘋狂的開始挖,挖出來的裴星元慘透了,身上被彈皮擊中的三四處全在流血,口鼻裏灌滿了碎土砂石,宇文庭也顧不得太多,當即用挖劈了指甲的爪子給裴星元把口鼻裏的碎土摳出來,度了好幾口氣給他,才算是打通了氣道,半晌才悠悠轉醒。

再晚挖出來一會,就算是沒被炸死,也已經被活埋窒息了,雖說躲過了一條命,可被傷得不清——

他剛才反應敏捷,棄馬之後急中生智兩手抱頭的滾進了旁邊十來步外地勢低點的車轍裏,火炮炸開的震動和碎彈片威力太大,連震帶傷霎時間就暈了過去,與此同時炸起來的沙土直接猶如山地滑坡一樣,把他活埋了。

全身劇痛,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掄了五百錘似的,左臂和腰又火燒似的,有人可能伏在他耳邊喊他,憑感覺應該是宇文庭,耳朵嗡嗡作響,宇文庭和他喊什麽他也模模糊糊聽不見。

勉強睜開眼,眼前是忽遠忽近宇文庭的臉,跪在他身邊正眼淚鼻涕全往下流,看口型應該是喊他一嗓子“星元,醒醒,”——之後趴下又度了一口氣給他。

鮮血和著泥土糊了裴星元一臉,他一睜開眼睛只有眼仁兒是白的,在黑暗中尤為明顯。

緊接著聽到親兵大聲喊:“將軍睜眼了!我馬上先行回軍中找大夫,你們把將軍送回去!”

待到花折接到剛出土的裴星元的時候,也嚇了一跳,無暇他顧,先剪掉鎧甲衣服探遍全身迅速檢查內傷,力度適合的按遍全身之後明顯松了口氣,對聞訊趕來的許康軼、淩安之說道:“是重傷,不過沒傷及主要臟器,不會要命。”

許康軼眉頭皺成了小冰川,聲音裏帶著緊張:“炮彈的彈片怎麽辦?”

花折動作麻利,正在就著藥童端來的盆用藥酒反復洗手,說話迅速沉穩,對身邊軍醫、藥童的吩咐一條,藥童重復一條:“用藥酒將室內全部消毒。”

“全屋十二個位置高低處全擺上四層的燭台,否則看不清。”

“將裴星元全身用藥酒擦拭幹凈。”

“取挑刀等各式刀具來。”

“取麻藥。”

“備血。”

“淩帥宇文將軍,你們二人別走,先去換幹凈衣服,麻藥勁要是不夠的話,你二人把我固定一下他。”

花折看宇文庭一臉悔恨的站在旁邊,也大概已經知道了怎麽回事,伸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宇文將軍,一會幫忙按住他,裴將軍沒事,遭點罪罷了。”

許康軼剛想轉身出去換衣服,卻看到裴星元悠悠然又轉醒了,張了張口好像是想說話。

許康軼馬上蹲下了,貼著裴星元的耳朵:“你沒事,花折一會把炮彈的碎片給你取出來。”

淩安之動作麻利,正在用沾了藥酒的紗布給裴星元擦拭身上的塵土,裴星元吐出一口血沫,面如死灰,慘不可言,聲音極度虛弱,許康軼的耳力也才能勉強才能聽得清:“是我…一時不查,未提防…宇文載光,宇文庭…差點給我陪葬,和他…無關…”

花折覺得他的病人就沒有省心的時候,已經將麻藥開始往裴星元身上抹了:“泥菩薩,先顧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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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春入夏,由夏入秋,裴星元雖然年輕力壯,但這是兩年來潼關後第二次重傷,也躺了好一陣子不能起身,花折擔心他落下病根,對他看顧算是嚴格,總體上來說恢復的還不錯。

社稷軍圍住京城已經大半年了,讓逃兵出城的目的已經達到,過了夏天之後直接在京城外堅壁清野,在城外幾裏處設下重重關卡,不再允許京城內的人士隨意外逃,真的如同花折所說的:“出城一口人就是帶出來一張嘴,老鼠不許進去,蒼蠅不能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