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如煙似幻(第2/3頁)

不說還好,一說淩安之更是心如刀割,眼淚就在眼睛裏打轉。

堂堂征戰十數年的安國公,數次出生入死全是笑對陰陽,抱著磕破點皮的兒子心疼的差點沒掉眼淚,吩咐下去把闔府門檻全鋸了,真是新了鮮了,丟臉丟到了爪哇國。

據說從此小西北連走路的時候都少了,只要淩大帥在身邊,全是摟在懷裏或者騎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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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已經全過去了,不過好像總有那些個蛛絲馬跡,讓他不知不覺朦朦朧朧的想起來。

春去秋來,過了個新年仲夏又至,兩歲多的小霄來在臥室的床上,桌邊還放著被啃了一半的西瓜和桃子,夏風刮起了幔帳,柔柔的抹了他一臉,吹著西洋風扇吹進來的夏風,趴在涼席上睡著了。

許是小風清涼,吃得太雜了又涼到了肚子有些痛,小霄來半夢半醒,記憶的籬笆門吱呀一下打開了,曾經的淩霄自幼失祜,打小飽受嬸娘虐待,好像又夢到了他初始師兄的那個雪夜——

暮色已沉,天上彤雲四合,寧夏地處內陸,冬夜裏更冷,進村道路兩邊楊樹上的葉子已經全掉光了,晚風吹得枯枝條嗚嗚作響。

遠遠映著雪色望去,只見一捆幹柴在移動,要仔細的觀察,才能看到是一雙踩著開花鞋、腳指頭全露在外邊的赤腳緩緩背著幹柴走在踩硬了的雪殼路上,向上看,能看到兩條細瘦的小腿穿著襤褸被洗到發白的棉褲,小腿已經凍黑了,貓著腰背著高高一捆柴火抽抽搭搭往村裏走。

可憐的小淩霄正在自己跟自己說話:“爹,娘,你們晚上吃飯了嗎?我一點也不餓,就是想知道你們做什麽呢。”

肚子咕咕叫,他異常的矮小瘦弱,兩只凍瘡累累的手死死扣著凍硬了的麻繩,唯恐一個抓不牢再把柴火散失了,中午晚上全沒飯吃,就早晨吃了一口冷湯,衣衫襤褸單薄,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凍得全身疼,還是病得全身疼。

“爹,娘,兒子全身都疼,也不能怪嬸娘打我,現在年頭不好,誰家裏多一張嘴,心理也不痛快。”

他伸出黑乎乎的袖子蹭了蹭眼睛,吸溜鼻子,晚上看,小奴仔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在凍得黑紅的小臉上極不相稱,自己安慰自己:“不能哭,哭了流眼淚,臉就被凍得更厲害了;要幹凈,不幹凈的孩子更不招人喜歡。”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挪,苦中作樂:“爹,娘,你們雖然走了挺多年了,可我還記得,你們不是告訴兒子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嗎?我是正月十五生的,以後還說不上能當官呢。”

爛鞋露出腳趾和腳跟,每走一步踩得雪殼咯吱咯吱響,真冷啊,他實在走不動了,愣神站在村口上,望向村裏的方向,村裏幾排草房炊煙裊裊,估計是晚上臨睡覺前正在燒炕,炕上會暖呼呼的。

他已經不記得熱炕頭的滋味了,叔叔嬸娘帶著幾個堂哥堂姐是住在炕上的,他住在廚房裏。

廚房也挺好的,上半夜灶坑裏還有熱乎氣。

他知道今天只撿回來這一捆柴火,晚上肯定沒有飯吃了,但是能湊合到廚房灶坑裏的熱乎氣也挺值得期待的。

他喘著氣,身上疼得厲害,尤其是關節和肚子裏,想坐下歇歇,可背著柴火的時候不能坐,坐下就站不起來了。

他拖著幹柴往回走,又困又累,腳下一個趔趄:“爹,娘,兒子不想當官,兒子能像小時候暖暖和和的有個家就行了。”

他說話帶著哭腔,不知所雲的亂說話,就是為了分散注意力:“奴仔,加油,快到家了,不能在路上睡,睡著就起不來了,爹,娘,兒子就算是遭了這樣的罪,也感激你們把我生出來,要不奴仔不知道人間是什麽樣子的呢。”

自己嘰嘰咕咕的說話,終於要到家裏了,他不自覺站在家門口,發現柴門是大敞實開著的,有些奇怪:“咦,今天大黃狗怎麽沒出來接我呢?”

叔叔嬸娘家能給他好臉色的,除了叔叔偶爾偷著塞給他點吃的,也就剩下大黃狗了。

他突然覺得這走回來的一路異常安靜,要是平時他這麽晚才撿完了柴火進村,村裏的狗早就“汪汪汪”叫個不停了。

小奴仔站住了,試探性的壓低了嗓子喊了狗子一聲:“大黃兒?”

沒有聲音。

他看草屋裏好像點著燈似的,不禁揉了揉眼睛,平時家裏晚上肯定是不掌燈的,費燈油,好像有影子映在糊的窗戶紙上影影綽綽,幾條影子高壯極了,明顯不是叔叔嬸娘他們的身量。

他開始害怕,心怦怦亂跳,看來家裏進了外人了,條件反射似的微微一曲膝蓋,把柴火放在地上了,把兩條細瘦的胳膊從繩子裏退了出來,悄悄的往院裏走了幾步。

冬夜空氣冷冽,雪沫子的味道裏,好像還夾雜了不詳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