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非朕偏愛

許康軼站起身來, 不再和稀泥,水晶鏡後的丹鳳眼寒光一閃,再說話就陰沉沉的帶了殺氣:

“難道各位是以為安國公位極人臣, 進無可進, 自作主張開始替朕想起了出路?今日去了兵符,明日奪了帥印,後天尋個罪名,大後天是要設計暗殺了嗎?看起來套路和前朝的廢帝許康乾一樣,眾位是把朕當許康乾了嗎?”

群臣跪下謝罪:“陛下息怒,臣等不敢。”

開什麽玩笑, 誰不知道許康軼平生最恨許康乾,制造了他前三十來年的苦難。

李勉思和裴星元相視苦笑, 許康軼確實是不同凡響, 心思神鬼不知,經常在大殿上弄出動靜。

許康軼一甩袍袖,覺得緊的差不多了, 緩了一下口氣:“朕與大帥,相交多年, 若淩大帥有反意, 十數年前便可聯合, 則不必遭構陷暗殺之禍。後見廢帝無故割地, 天下民不聊生,才以江山一統、百姓生機為重,朕百般相勸, 才與朕起兵。”

“淩帥以萬裏河山為念,襟懷坦蕩非常人所能想象,大帥以君禮待朕, 但朕以兄禮敬淩帥。”

“大帥平生只做兩件事,打的過別人,以及管得住自己。”

他頓了一下:“日後眾位若還要參大帥,則先把大帥看成澤親王,查無實據挑撥離間者,按誣告罪處置;敢羅織證據構陷一品國公者,罪加一等誅三族;汝等先把自己當成壯漢及其妻子,再來上本。”

“眾位愛卿當以天下蒼生為重,將心思放在社稷建設上,而不是擅自揣度聖意,在朝堂上互相傾軋。治理朝臣,朝堂上自有法度,錯了要罰,有功要賞。若大帥將心思放在這些蠅營狗苟上,也不能數次平定江山,傳令下去,把畫像畫為小相,之後拓成小冊子,按照日前上奏的官員,人手一冊,回家好好參悟一下。”

眾人噤若寒蟬,淩安之低垂著眼睛胸口發熱一言不發。

——許康軼敢一諾千金,用人不疑,是氣度格局使然,是對自己的絕對信任,也是對自身控制朝堂能力的絕對自信。

李勉思歷經三朝,一直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政治手腕和能力俱為一流,他本是文臣,之前對淩安之打過的大仗也僅是耳聞,他心中欽佩此人,以前在景陽帝一朝,也數次為淩安之求過情。

而今親眼看到畫冊,心有所感,此人若想造反,也不拘是否有什麽兵符帥印,實在不行去番俄突厥借兵,估計也能打進京城來,當時寧可死也未謀反,果然是格局非他等汲汲營營之人所能及。

思及至此,李勉思叩首道:“臣等擅自揣度聖意,日後定以江山社稷為重,將心思放在輔助陛下治理天下上。”

言畢轉向淩安之,剛想拱手施禮,又覺得禮輕了似的,直接深躬掃地:“吾等小人之心度淩帥君子之腹,請淩帥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吾等這一次。”

淩安之從來寵辱不驚,看著這個三朝的老狐狸轉的倒快,他當即雙手相攙:“李大人哪裏話,我是安西丘八,只會打仗和巡防,天下大事,以後還要多仰仗李大人。”

許康軼看著朝堂下這些人一個個處心積慮的為自己打算,李勉思能一直幹活就算好的了,心裏盤算著過一陣子科舉,要擡舉一部分能做事的來。

他指尖敲著禦座:“眾位愛卿,非朕偏愛,安國公一生大公無私,為封疆大吏多年,俸祿盡撫恤陣亡將士遺屬,吃穿用度,和普通將士基本一致,從未貪墨,不結朋黨,不置家業,一世清貧…”

按理說皇上一本正經的說話,朝臣應該安靜老實的洗耳恭聽,不過聽到許康軼評價淩安之用了“一世清貧”四個字,忍不住“哄”的全笑了,連一向沉穩的裴星元也忍俊不禁。

許康軼打住話頭,面沉似水地問道:“卿等所笑為何?”

他說錯什麽了嗎?

群臣看皇上已經換了口氣,知道陛下這是敲打完了,大家心裏全松了氣。

所笑為何?誰不知道安國公淩安之是余家的女婿,余家是北方首富,余情是膝下獨女,富可敵國,如今朝廷也向余家打了不少欠條。

淩安之當年連公主都看不上,而今卻娶了余情,還能看上貪墨的那三瓜倆棗嗎?陛下硬生生的把守著一座金山的淩安之說成了“一世清貧”,還說不是偏愛?

——但大家也不知道這位陛下的表妹和淩安之、裴星元三個人之間到底怎麽回事,當年余情不是給裴星元當了好多年未婚妻嗎,怎麽娶媳婦的時候新郎官換成了淩安之了?

此事在京城曾經風言風語了好幾年,坊間說什麽的都有,直到裴星元娶親才算是平息下來——

那些坊間傳聞更是沒法聽,什麽陛下當年為了拉攏淩安之給他打江山,橫刀奪愛的;裴星元擔心受到淩安之的暗殺,忍痛割愛的;余情專挑高枝,金山為聘嫁得西北狼的;淩安之和余情在北疆便暗通款曲,而今才修成正果的;不一而足,而今朝堂上全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