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White

時顏覺得,人類發展至今還沒有進化出“尷尬場面自我保護機制”,真是太不科學了。

要是一想到令人不適的畫面,大腦就會強行切斷記憶,那世界上應該會少掉挺多失眠的人。

但可惜的是,大腦非但不會自動叫停,反而還生怕她忘了似的,一直反反復復播放那些讓人忍不住抱頭哀嚎的小細節。

譬如此刻,距離晏禮否認“下海”那回事兒,已經過了將近十五個小時。

深更半夜,時針指向兩點——

她還沒睡著。

羊都數了八百頭了,可數著數著,不知道什麽時候,酒吧的一幕幕就開始在眼前走馬燈般重演。

她誤會晏禮確實是因為一張房卡,結果人家壓根沒有那個意思。

而且沒記錯的話,是她先把話題帶偏,問他貴不貴、技術好不好之類的,後來甚至勸他改行……

還挺像個老手。

啊啊啊啊啊。

黑歷史太多。

時顏沒法兒再想下去了,一下子把被子拉高到頭頂,發出一聲丟臉的嗚咽。

被面上,端午在它的專屬地盤裏睡得正香,突然被她這個動作從被子上掀了下去,在床上滾了兩圈,一臉懵逼地“喵”了一聲。

*

隔天是周六,時顏定了個鬧鐘起床,本來打算吃個簡單的早餐再出門,誰知一起來就看到端午蹲在拖鞋旁,一臉哀怨地盯著她。

時顏:“……”

她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但哄總是沒錯的。

等把氣鼓鼓的貓大爺哄到滿意,她也來不及吃早餐了,只好匆匆出門。

兩小時的高鐵後,時顏到達南城。

這是座依山傍水的小城,風景秀麗環境宜人,市中心又不乏繁華熱鬧,傅月宜的旗袍工作室就開在這裏。

一見面,傅月宜就用手指戳著她的腦門,擺出審問架勢,“時小顏,老實交代,昨晚到哪裏做賊去了?看這黑眼圈都快成國寶了。”

時顏之前連續熬夜背電氣術語,昨晚又淩晨才睡,皮膚雖然依舊白皙光滑,但眼下已經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還因為皮膚白而更加顯眼。

時顏打了個哈欠,慢吞吞道,“我工作呀。”

傅月宜捏捏她的臉,恐嚇道:“現在不睡覺,以後老了會長皺紋的,工作又做不完,這麽拼幹什麽。”

她穿了條月白色的旗袍,五官溫婉秀麗,身材玲瓏有致,往那一站,誰也不會相信是時顏的親生母親。

加上一點兒不嚴肅也不慈祥,還老愛捏她的臉。

“知道啦,以後我會少熬夜的。”時顏保證完,又適時轉移話題,“今天端午鬧脾氣,為了哄它我連早飯都沒吃呢。”

傅月宜這才心疼起來,讓助理出門買了豆漿和一屜小籠包。

時顏吃完之後,在工作室裏轉轉悠悠。

跟剛成立時的孤軍作戰不同,現在傅月宜有了兩名助理,三名設計師。工作室一樓光線明凈,擺著各式旗袍,二樓中央一張胡桃木大桌子,堆滿各式設計手稿和綢緞布料。

時顏興致勃勃地看他們畫設計稿,偶爾搭把手。

那個腦後紮小辮子、很有藝術氣質的旗袍設計師埃文又開始攛掇她改行,“時顏,下次秀展你來給我們做模特吧,憑你的身材跟顏值,一炮走紅沒懸念啊!”

時顏一手捏著設計稿,一手拿著筆,幫忙描摹輪廓。

聞言她擡了下頭,“我沒興趣的呀。”

“幹嘛沒興趣呀,”埃文學她講話,“做網紅多好呀,發條廣告分分鐘好幾萬入賬的呀。”

旁邊一個姐姐忍不住了,一本圖冊不偏不倚甩他腦門上,“時顏是申城女孩兒才這樣講話,你再給老子呀一個試試。”

埃文哎喲一聲,梗著脖子反駁,“那還不準人有顆軟妹的心了怎麽的。”

“你看看你那胡子。”

“胡子怎麽了?胡子是我年輕力壯的象征,”埃文挺挺胸,又故意捏起蘭花指,“人家就是傳說中的鋼鐵軟妹呢。”

“還鋼鐵?我把你打成廢鐵信不信?”

埃文:“嚶。”

時顏看著他們互相鬥嘴,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

申城人講話都愛用“呀”結尾,有些男人也會無意識這樣,似乎已經成了公認的地域特色。

她在申城生活這麽多年,口音不自覺被同化,自己並不能感覺出來,但到了南城,大家卻都能一眼斷定她是“外地人”。

也沒幾個人知道,她其實出生在這裏。

那時候,時安平和傅月宜帶著她,生活在一幢帶花園的房子裏,還養了只貓。

她在市立小學念書,每到放學就跟幾個小夥伴一塊兒飛奔回家,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鳥。

後來時安平的公司有了起色,身價成倍成倍地漲,短短幾年就在國內旅遊界搏鬥出了不俗業績。

為了更好地發展,他們決定搬到申城,時顏也跟著轉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