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這片雜草叢生的野地上,丁敏君為了練功特意支起的棚子極為顯眼,那人也果然不出所料,行進的腳步轉向,徑直往她這邊走了過來。

此人呼吸淺而慢,腳步聲幾近於無,顯然是個高手。明明置身於荒郊野外,對方卻如同閑庭漫步一般,信手撥開遮擋的雜草,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丁敏君側身避在紗帳後,從縫隙中隱隱窺伺到來人的模樣後,頓時呼吸一窒。

男人!

出現的竟然是一個穿著白色粗布長袍的男人!

她如此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的模樣,絕對不能讓個陌生男子看去!

丁敏君眼神發狠,不待看清對方的相貌,便毫不猶豫地沖他面門擲出手中的冰魄銀針,就是打著要刺瞎他雙眼的主意。不要怪她狠毒,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時運不濟,偏偏要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瞎了眼睛也活該。

她本以為自己占據了先機,趁其不備出手偷襲,定能一擊得手,卻沒想到那男子雙手背在身後,行進的腳步絲毫未變,只隨意側了側頭,便輕描淡寫地避開了那三枚角度刁鉆的冰魄銀針。

丁敏君心下大驚,本就失了血色的臉上愈加慘白,知曉這人非但不是可隨意斬殺的對象,說不定武功還更在她之上。若她沒有受傷也許還有一搏之力,可如今她身受重傷,內息極其紊亂,能使出的功力可能不足五成,若硬碰硬,無異於以卵擊石。

假如她足夠聰明識時務,最好的方法便是示弱求饒,無論如何先留下一命再考慮其他。可丁敏君性子強硬,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肯輕易低頭,就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達成目的。

不待對方出手,她便硬撐著一口氣從紗帳後旋身飛出,利用太陽照射在劍鞘上的反光,在對方因刺眼的光線忍不住閉上眼睛的時候,揚起長劍直刺他的胸口——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人耳尖一動,長腿向後掃出半圈,帶著身體向斜後方側開,原本背在身後的右手擡起,如電一般用兩根手指夾住了往他心口刺來的劍尖,另一只手的指尖曲起,在劍身上輕輕一彈,鏗的一聲,由精鋼制成的長劍頓時如同薄紙一般,在嗡鳴聲中碎成了好幾截。

渾厚的內力在震碎了劍身後仍未消弭,打在丁敏君持劍的那條手臂上,登時讓她手臂發麻,松開了握著劍柄的手指。只剩半截的殘劍應聲落地,沒入半人高的野草中。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變鉤為掌,遒勁的掌風直沖她面門而來。她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躲開,身子卻怎麽也不聽使喚,愣愣地僵立在原地。

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對方卻在打到她之前倏然收勢,只余依然強勁的掌風拍在她的臉上,讓她忍不住死死閉上了眼睛,眼角控制不住地沁出一滴淚來。

須臾之後,丁敏君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過去,正對上一雙黑曜石般的星眸。直到此時,她才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此人約摸三十來歲年紀,劍眉斜飛入鬢,雙眼狹長淩厲,鼻梁高挺,薄唇不點而朱,看似無情卻又多情,端的是英俊瀟灑,俊美無儔。

她微微一怔,心跳聲忽然莫名變大了幾分,還未回神,便看見那人戲謔地勾了勾唇角,輕輕一掌拍在她的肩膀上。

丁敏君本就已是強弩之末,僅僅只是站著便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力氣,哪怕這一掌對方根本沒有用力,她也依舊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

那人見她側伏在地面上動彈不得,向前走了半步,丁敏君心下微顫,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身體想要離他遠一些,眼睛卻依舊緊緊地盯著他暗自防備。

方才擲出的冰魄銀針被這人避開後沒入了他身側枯樹的枝幹中,立時焦黑了一片,顯然毒性極烈。對方似乎認出了這種暗器,輕輕地挑了挑眉,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道:“冰魄銀針?你與當年的赤練仙子李莫愁有何淵源?”

丁敏君心中不由得一緊,面上卻強撐著鎮定,輕哼一聲移開了視線,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對方似乎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只問了這麽一句,見她不說話也並不逼迫。丁敏君等了半晌也沒聽見他開口,心下不由得有些忐忑,這種仿佛等待鍘刀落地的沉默當真令人難以忍受,她皺了皺眉剛要說些什麽,卻忽然感覺到腰上一松,方才匆忙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竟散了開來,不小心從肩頭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頸項和半片滑膩瑩潤的胸口。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恍然間捕捉到對方不動聲色轉開的視線,頓時如同被重錘擊中一般,耳邊響起了嗡鳴,臉色霎時變得青白。她抖著手急急忙忙拉起滑落的衣襟攏在胸前緊緊攥住,口不擇言地怒罵道:“你這個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