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聽著裏面小孩因為害怕而磕磕絆絆的聲音,丁敏君忍不住了。才五六歲懵懵懂懂的年紀,又剛剛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慘劇,現在自己還生著重病,楊二怎麽能在這種時候跟他說這些?!

她掀起簾子正要進去,卻看到楊二在背後朝她做了個手勢讓她稍安勿躁,退出去等著看他怎麽處理。

丁敏君:“……”

她遲疑地看了看全神戒備著楊二,絲毫沒有發現她的沈嶽,又看了看楊二不動如山的背影,最終還是咬咬牙放下了撐著簾子的手,心中默念道:那就再等等,但若楊二做地實在太過分的話,她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以後也不會允許他再靠近這個孩子!大不了,大不了將這孩子帶回峨眉派去,她師父滅絕師太不收男弟子,但她可以去請求大師伯獨孤一鶴,總會有這孩子的一席之地。

這樣想著,她稍微冷靜了一點,隔著門簾繼續探聽裏面的動靜。

等到確認丁敏君已經退出去後,楊二才輕輕一笑,算不上安撫地對沈嶽說道:“你放心,我沒興趣對一個小孩動手,更何況……”更何況如果真的動什麽手腳的話,外面那個暴脾氣的丁女俠絕對會跟他翻臉,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不動聲色地壓下嘴角的笑意,淡淡道:“看在你叫我一聲楊伯伯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嶽兒,你知道該怎麽選。”

沈嶽敏銳地從他的話中察覺到了幾分深意,關於自己從今往後的道路,是守著父親留下來的龐大家財,如持金過鬧事的小兒一般面對眾多的覬覦獨自艱難長大,甚至很有可能無法長大;還是找一個能在他尚且弱小的時候庇護他的靠山,等他長大成人再說其他。

該怎麽選,根本無需考慮。

“看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楊二在看到他的眼神之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果然沒有看錯,雖然年紀尚小,但這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孩子。他滿意地暗暗點頭,對他道:“既然如此,說說沈宅遇襲的經過吧,沈天君一代名俠,想殺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聽到父親的名字,沈嶽眼神驟變,緊握著拳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唇微微抖動,半晌之後才滿含著恨意娓娓道來:“那晚……”

……

楊二掀開門簾走了出來,丁敏君見狀連忙走過去,輕輕扯動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簾子後面,問道:“嶽兒肯喝粥了?”

楊二點點頭,任由她扯著自己的袖子,說道:“放心吧,他會比誰都要頑強地活下去的,畢竟身上還背負著那樣的血海深仇。”

說到這個,丁敏君便想起了方才他冷漠逼迫的模樣,瞪著他不由得有些生氣:“你剛剛為什麽要那麽做?這孩子已經夠可憐了。”

楊二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如果覺得這種程度就會被擊垮的話,那你就太小看那個孩子了。”

丁敏君微微一愣,脫口道:“這是什麽意思?”

“假若他是那麽脆弱的孩子的話。”楊二頓了頓,勾起唇角頗有些贊賞:“乍然聽到家破人亡的噩耗,那他就應該是歇斯底裏地驚聲尖叫,而不是用指甲掐破了掌心強令自己冷靜下來,似是而非地試探我會不會對他下手。只不過年紀尚幼,掩飾地還不夠到位罷了。”

丁敏君聽得有些怔然,她……完全沒有發現,在她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年紀就痛失所有親人的可憐孩子罷了。

“那是因為他在你面前不設防。”楊二低頭看著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溫存,“如同雛鳥會將破殼後第一眼看到的活物當作母親,在失去至親之人後,那孩子從昏迷中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他會本能地將你當作母親一般來親近,畢竟再怎麽聰慧早熟,他始終還是個才只有六歲的孩子罷了。”

丁敏君沉默了下來,心中有些難過,又擔心會辜負這份親近,哪怕這孩子其實並不是她的責任。為了排解這股莫名的煩悶,她有些生硬地轉移話題道:“那你剛才又為什麽要讓嶽兒重復一遍滅門之夜的事情?你也說了,他還只是個幼小的孩童,不一定能承受得住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慘烈記憶。”

楊二負著手淡淡道:“破而後立,傷疤爛在心裏只會變成膿瘡,挖出來,讓毒血流幹凈,才能真正地痊愈,他也才能重新站起來繼續走下去。”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有些悠遠,像是回想起了什麽。丁敏君專注地凝視著他的側臉,總覺得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出聲打攪,只要靜靜地陪著他就可以了。好在楊二也沒有沉浸在這種情緒中多久,他很快又恢復成了一貫風輕雲淡的模樣,開口說道:“我打算將嶽兒收為義子。”

“嗯?”丁敏君有些驚訝地看過去,向他確認道:“義子?不是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