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鹹魚第十七式

寬敞的臨水殿裏,池縈之嘴裏含著一片沒有咽下去的炒蘑菇,莫名其妙地起身,聽從太子爺的召喚,走上幾級玉墀,站在太子長案的下首。

臨水殿是皇家宴殿,不像金鑾殿那麽莊重肅穆,但君臣坐席的規制還是差別分明。

太子所坐的高位,位於臨水殿藻井正下方,和殿中其他宴席座位拉開了距離。玉墀下點著一對龜首鎏金香爐,繚繚紫煙籠罩四周。

太子召臣子近身說話,宮人放下了珠簾。這樣,召到太子身邊說話,具體說些什麽,殿中其他諸人看不清,也聽不清。

宮人忙碌著重新擺設桌案,請池縈之坐下。

她剛坐下,發現新位子擺放得絕了。

一擡頭,前方高兩級的禦階之上,居高臨下坐著太子爺。自己這兒一點小動靜看得清清楚楚。

太子爺背後,站著親自守衛的朱瓴朱大將軍,大殿裏唯一一把佩刀明晃晃掛在腰上。

斜對面,擺放著一張太師椅,椅子上坐著狐狸似的的羽先生,桌案上只有一壺清茶。

太子爺只喝酒,羽先生只喝茶,朱將軍什麽都不吃,她的桌案上倒是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的菜。

她每夾一筷子,就能感覺道三雙視線齊刷刷地過來,盯著菜品,盯著筷子,最後盯著她細嚼慢咽的嘴。

池縈之今天赴宴,菜沒吃幾口,酒喝了幾杯,恭房倒是待了整個時辰。

眼下腹內空空,全是酒水,頂著壓力又夾了兩三筷小菜,囫圇咀嚼著咽了下去,對著頭頂上太子爺暗沉沉的視線,感覺胃病都要犯了。

她實在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吩咐隨侍上茶。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她直入主題。

司雲靖思考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薄薄的唇角扯了扯,露出一絲細微的笑紋來,修長的手指關節在桌案上輕輕敲了敲。

“池小世子此行上京,路途可還算順利?”他居然跟池縈之閑拉起家常來了。

池縈之猝不及防,差點連手裏的茶碗都嚇掉了。

從今天見面第一眼開始,始終沒給過一個好臉色的人突然間變了臉,言語間和藹親熱起來,可真他媽的驚悚。

心裏被嚇了一跳,手上勁道沒控制好,茶蓋撞到了杯沿,哢啦一聲脆響。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迂回。”她趕緊擦了擦濺出來的熱茶,鎮定下來說,“有話直說便是,臣無所不言。”

對面太師椅上坐著的羽先生發出了一聲輕笑,似乎覺得有趣極了,側轉過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對話。

司雲靖唇角扯出的笑容瞬間消失,恢復了原先的面無表情。

為了證明自己確實是‘無所不言’,池縈之實誠地回答‘上京路途可還算順利’的話題。

“上京路上挺好的。各處關卡派兵護衛著隊伍,走了一千多裏都沒出事。就是入京畿的當天下午翻了輛馬車,損毀了不少禮物。”

“竟有此事?遺憾之極。”司雲靖漠然問,“損毀的禮物中,可是包括了即將獻給陛下的萬壽節賀禮?”

池縈之急忙解釋:“不不不,獻給陛下的萬壽節賀禮,是分開馬車單獨裝載的。臣已經查驗過了,完好無缺,並無損毀。”

“很好。”司雲靖微微頷首,陰郁的神情和緩了些。

“將陛下的萬壽節賀禮分開裝載,意外發生之時力保無恙……貴王府此行上京,考慮的確實周到。顯然心裏是有朝廷、有陛下的。”

池縈之雖然不是擅長拍馬屁的人,卻也知道機會難得。她抓緊了機會表達隴西王府的忠心,

“微臣臨行之前,家父在隴西王王府大門外抓著微臣的手,諄諄告誡,此行若是有機會得見天顏,務必要微臣代表家父,當面給陛下獻禮祝壽,祝陛下永壽安康。”

司雲靖似乎聽得很滿意,唇角勾起,微微地笑了起來。

然而,薄唇中吐出的話卻尖銳之極。

“令尊若是有意給陛下賀壽,他為何不親自來,卻派你入京?鎮守西北門戶二十年、悍勇不可擋的隴西王池嘯……當真疾病纏身,廉頗老矣?”

池縈之眨了眨眼,將嘴裏的一口溫茶水咽了下去。

“家父確實疾病纏身,廉頗老矣。”她面不改色地道,“沒辦法,年紀大了,還逞強娶側室,生兒子。如今腎虛了。”

司雲靖:“……”

對面的羽先生噗的笑噴了茶。

突如其來的一片啞然沉默中,池縈之從容起身,對著上首位的宴席主人行禮,“家父雖然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了,但一顆忠心與從前並無分別。這次遣了微臣入京賀壽,便是將一片侍君忠心展露人前。望殿下知曉。”

司雲靖沉默不語,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

池縈之覺得自己這番表態的火候應該差不多了,安心地坐下來,重新拿起了筷子,繼續吃冷了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