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寧寧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會兒已是日上三竿, 然而等她與裴寂醒了酒,打算出客棧前往城主府時,卻並沒有見到師門裏其他人的影子。

孟訣、鄭薇綺、林潯、賀知洲甚至師尊天羨子, 這幾位留在天香樓繼續喝酒的勇士一個也沒回來, 房門緊鎖,無論怎樣敲門都沒有回應。

“他們該不會是, ”寧寧想起昨夜裴寂的模樣, 不由得一陣擔心, “喝醉之後還沒清醒吧?”

今天是宣布法會第一輪結果的日子, 弟子們不出席露面, 可能還不會被人發現;

然而天羨子身為玄虛劍派長老,聽他昨晚在酒席上的口若懸河,似乎還要在所有人面前發表講話, 告知秘境裏的陣法之事。

若是不出現,她師尊的風評就徹底完了。

“他們許是已經去了城主府。”

裴寂不知為何總顯得有幾分拘謹和冷淡,站在她身後沉聲道:“自天香樓前往城主府,路途不長。”

這是現如今最幸運的一種可能性了。

寧寧點點頭:“我們先去城主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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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進入城主府,寧寧初初來到門前,一擡眼便望見了那只鸞鳥像。

城主府中亭台林立, 鸞鳥於碧瓦飛檐之間展翼而起, 雙眼中鑲嵌的碧綠寶石粲然生光,在明晃晃的白日下更顯晶亮刺目, 仿佛能一眼忘穿心底。

“聽說鸞鳥像共有兩座。”

裴寂見她擡頭,也順著寧寧的視線向上看去:“南北各一只, 嵌在眼底的寶石被施了術法,能在一定角度內持續轉動,記錄所見景象。”

就像四個不斷晃來晃去的監控攝像頭。

然而就如同監控攝像頭總有死角一樣, 這四顆石頭也存在著顯而易見的漏洞。

“就算設有鸞鳥,兇手還是可以趁寶石移開的間隙動手吧?”

因為昨天夜裏的事,寧寧與裴寂單獨相處時,總會情不自禁地感到有些緊張。

她不知道那些醉酒後的話語和動作究竟是真是假,總不可能厚著臉皮直接問他:“你昨天晚上為什麽要說那麽曖昧的話?”

這也太尷尬了,她會沒臉再見裴寂的。

而且——

寧寧覷一眼他安靜如止水的側臉,無端想起昨晚裴寂躺在床上的那個微笑。

他說自己練習了很久,絕不是在假笑。

只不過是因為她曾經脫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話,裴寂難道真的真的,就因此對著鏡子一遍遍練習微笑嗎?

這個念頭讓她有點懵。

裴寂當然不會清楚她腦袋裏千絲萬縷的思緒,聞言低低應道:“嗯。”

他說完一個字,似乎覺得這樣的回應有些敷衍,便沉聲繼續說:“據說鸞鳥像被安上之後,鸞城裏還失蹤過一個姑娘,刑司使把記錄的影像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寧寧一邊同他往府裏走,一邊好奇問道:“那姑娘在哪兒不見的?”

“煙花柳巷之地。”

裴寂的語氣仍然很淡,與昨天夜裏判若兩人:“鸞城中有條花樓林立的長街,名為‘百花深’,失蹤的是個舞女,因無親無故,好幾日後才被花樓嬤嬤察覺不見了蹤影。”

這樣一想,難免有幾分辛酸之意。

都是出來討生活的可憐人,那姑娘無依無靠,連人間蒸發了也沒人知曉。

如今魔族銷聲匿跡,世道勉強稱得上是太平,若是在以前,這種事情可謂屢見不鮮。修為低弱的凡人皆為螻蟻,哪怕拼命反抗,也無法動搖修真大能分毫,只有被像螞蟻一樣捏死的份。

寧寧念及此處嘆了口氣,再擡頭時,已經抵達了前院正門。

被搶走所有令牌、中途離開幻境的弟子們自知已經沒了機會,絕大多數都沒來參加今天的宴席。放眼望去大宴的陣勢依舊,只是賓客少了大半。

寧寧左顧右盼,細細搜尋,終於眼前一亮,在角落裏發現了小白龍林潯的身影。

只是他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一襲白袍仿佛被瘋狂蹂躪過,一道道褶皺跟發大水時河面上的漣漪似的,呼呼啦啦皺得不行。整個人一動不動呆呆坐在房檐的陰影裏,活像被僵屍吃掉了腦子,變成一具行屍走肉,演喪屍都不用化妝的那種。

後來等她細細看去,才發現不僅僅是白袍子如同慘遭蹂躪,連他本人也像個縮了水的海綿寶寶,一滴不剩,滄桑得不行。

寧寧與裴寂對視一眼,走上前輕輕叫了聲:“林師弟?”

在林潯擡頭的瞬間,她聞到一股清甜的酒味。不愧是九洲春歸,即便過了這麽久,余香還是有如春風拂面。

見他仍是一副呆呆的模樣,寧寧有些擔心地繼續問:“你沒事吧?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呢?昨天夜裏發生了什麽?”

龍族少年死死盯著她,半晌之後,紅著眼眶深深吸了口氣,帶著哭腔委屈巴巴地喊:“小、小師姐——好嚇人、好嚇人,師尊他們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