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謝逾此人, 在魔君中雖然稱不上強,卻因容貌俊美,於仙魔大戰之際很是出名。”

孟訣悠然道:“他知曉這一點, 倒也懂得因利乘便,憑借那張臉得了不少好處。”

午時陽光亮得晃眼,永歸正在撫摸自己電燈泡一樣的後腦勺,聞言擡了眼睫:“好處?”

他們幾人中, 唯有孟訣親身經歷過仙魔大戰。休憩一夜後, 一夥人特意聚在周府後院交換信息。

“修真界多的是名門小姐與女修, 謝逾一手美男計玩得出神入化, 最為拿手的伎倆, 便是與她們展開一段刻骨銘心愛情故事。”

孟訣對此番行徑頗為不屑,嘴角掛了懶洋洋的嗤笑:“繼而趁虛而入,要麽強奪功法秘籍, 要麽謀取戰事情報,還因此得了稱謂,喚作‘多情君’。”

說是多情,實則最是無情。

謝逾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而被他染指的姑娘們, 輕則修為盡失, 重則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比如裴寂的母親。

那女人為他搭上了自己的後半生, 卻不成想錯信賊子, 引得魔族大肆攻城、民生凋敝,她一個曾經的貴女輾轉流離,最終只能龜縮於破敗村落苟延殘喘。

而對於謝逾來說,她與許許多多被他欺騙的女人們一樣, 都不過是用以消遣的工具。哪裏來的多情或真心,當她喪失利用價值,鼎鼎大名的魔君大人恐怕連裴寂生母的名姓都記不起來。

她就是這樣一種可悲的存在。

在謝逾的人生裏,唯有他與周倚眉轟轟烈烈的愛恨情仇,後人感興趣的,也只會是這段浸滿狗血的過往。

就像話本子永遠只是屬於男女主角兩個人的聚光燈,其他人無論經歷過怎樣的故事,都注定不會被知曉。

寧寧莫名感到了稍許悵然,用力揉一揉兩側的臉頰,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精神。不遠處有鳥雀在嘰嘰喳喳叫,她在刺目陽光下眯了眯眼,心裏忽然有道念頭一閃而過。

寧寧擡頭好奇看向孟訣:“大師兄,你之前說覺得周小姐很面熟,不知今日是否有了眉目?”

自從孟訣下意識說出那句話,寧寧便在周倚眉身上多放了幾個心眼。

她腦海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在這個處處充斥著狗血的浮屠境裏,或許和眾多家庭倫理劇的走向一樣,周倚眉與在場某人有血緣關系。

後來左思右想,差點把認親大會玩成一起來找茬,可除了她與裴寂的一顆淚痣極為相似,便再也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若是排除這個原因,而周倚眉又很可能是把謝逾送進煉妖塔的人……

那她會不會在什麽時候,曾與孟訣打過照面?

腦海中陡然劃過這個設想時,寧寧心頭一跳。

這樣就說得通了。

孟訣的頭腦何其聰明,傳聞在學宮念書時一目十行而過目不忘,他對周倚眉的記憶如此模糊,說明兩人的碰面理應是在多年以前。

而恰巧,孟訣經歷過仙魔大戰。

——也就是說,在這個反復糾纏、愛來恨去的故事盡頭,周倚眉並沒有成為依附於謝逾的菟絲花,不但報了滅族的血海深仇,還在焚山烈火中大難不死,保全性命。

“說到此事,著實很是有趣。”

孟訣不知想起什麽,舒展眉眼輕聲笑笑:“你們一定不會想到,那周小姐……”

寧寧好奇得厲害,在一旁認認真真地聽,可惜他說到一半,便被另一道男音驟然打斷。

謝逾帶著他磨人的小妖精顧昭昭款款而來,後者拿雙手緊緊抱在他臂膀上,讓寧寧忍不住又想:

當年她去福利院當志願者,和朋友一起攙扶腿腳不便的孤寡老人時,眼前所見就是這幅景象。感謝魔君幫她回憶青春。

“諸位道長。”

謝逾身為魔修,骨子裏滲了傲氣與陰戾。他毫不掩飾對這群叛逃分子的鄙夷不屑,但又礙於情報所需,不得不耐著性子與他們套近乎。

說到底不過是演戲,這種事情謝逾最為擅長。

他嘴角雖然噙了笑,眼睛裏卻是烏沉沉的漠然,聲線醇厚如酒,帶了令人沉迷的磁性:“多虧天羨長老帶來的情報,昨夜魔族在前線大獲全勝。”

他說著瞥一眼孟訣,諷刺的笑意更深:“魔尊下了號令,召我於今晚前往鸞城共商計劃,恐怕短時間內無法再與各位相見。”

今晚。

也就是說,周倚眉必須在今晚之前動手。

寧寧看他的眼神裏多了點憐憫。

看把孩子樂的,多高興啊,真希望他待會兒被周小姐拿劍捅來捅去的時候,也能像現在這麽開心。

說曹操曹操就到,周倚眉的名字剛浮上心頭,寧寧就在不遠處望見她的影子。

謝逾對她的羞辱毫不留情,明知周倚眉被廢了右手,卻還是驅使她沒日沒夜幹雜活,過得比周家傭人更苦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