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6/7頁)

年少最為小心翼翼的喜歡被毫不留情打碎,他理應恨她的。

可倘若顧昭昭所說的一切都是騙局呢。

如果周倚眉從來對他一心一意,如果他……親手毀了生命裏最重要的那個人呢?

謝逾的胸口陣陣發痛。

他屠盡她的族人、將她的尊嚴踩在腳底,甚至親自折斷她握劍的右手,毀去大半修為。

——那姑娘是將他從無盡煉獄裏拉出來的光。

周倚眉會如何想他?倘若她知曉這一切都是誤會……可不可以原諒他?

如同即將溺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謝逾深吸一口氣。

沒錯。

她之所以會把顧昭昭帶來此地解釋,一定是想讓他回心轉意、再續前緣。

畢竟周倚眉愛他,他也愛她。

“覺得我會原諒你?”

瞥見男人眼底的微光,女修的嗤笑愈發明顯:“別做夢了。”

她開口時毫不掩飾厭惡之意:“有些人生如蛆蟲,便覺得世上其他人也定是汙濁不堪,真是有夠可笑——今日我來見你的用意,莫非你還不懂麽?”

謝逾雙目失神,聽她繼續道:“我恨你,每日每夜都在恨你。我情願當年放任你重傷病倒、不曾冒著風險為你送去秘典古籍,你若是死了,那便再好不過。”

每個字都像針紮在他心口上。

而在須臾之間,劍光乍現。

周倚眉用了全身氣力,謝逾並未躲開。

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周倚眉想聞到它已經太久太久。

她修為被毀、手骨碎裂,只能佯裝成柔弱不堪的模樣任人踐踏,唯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以左手握劍,通過臥房旁側的小道,前往竹林練劍。

一天又一天,每天都痛不欲生,卻也讓她在恨意中找到了苟且偷生的意義。

周倚眉想報仇。

她本來是不屑與謝逾多說廢話的,如果可以,她寧願一劍將他碎屍萬段。

可她的修為與體力都不允許,要想在今日殺了那兩人,必須借助別的法子。

例如讓他悔恨交織,疏於反抗。

沒有任何風花雪月,也沒有憐惜與後悔,周倚眉心底的唯一念頭是,和他說話真是倒胃口。

“這一劍,為我。”

劍光如冰,刺入男人右臂。

“這一劍,為我枉死的族胞。”

又是一劍,刺入小腹。

“這一劍……為天下被你所害的無辜之人。”

最後一劍,深深沒入胸膛之中。

謝逾沒說話也沒動。

他在哭。

“我不知道……對不起。”

昔日風光無限的魔君眼眶通紅,望向她的目光裏盡是膽怯與破碎的深情,哽咽得難以分辨語句:“你殺了我吧……殺了我,也許能好受一些。”

“殺你?我自然不會殺你。”

周倚眉面無表情地看他,說到這裏,語氣中忽然帶了幾分笑意:“‘不要你死,我要你生不如死地活,在無盡屈辱裏反省曾經的所作所為’……這是你親口對我說過的話,可不要輕易忘記。”

此時此刻,她將這句話原封不動還給了謝逾,以充斥著嘲弄、不屑與嫌棄的口吻,毫不留情。

男人的眼淚越來越洶,周倚眉稍稍一頓,皺眉。

她說:“別哭了,惡心。”

圓鏡之後,幾人皆是沉默,

寧寧大概能猜出來,凝成這處浮屠境的執念究竟是什麽了。

煉妖塔中暗無天日,謝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這一隅天地內,背負滿身舊疾蹉跎光陰。

這要是放在法治社會,都能上當日頭條新聞: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某謝姓連環殺人兇手終落法網,坦言後悔不已。

據悉,該謝姓男子侮辱罪、故意殺人罪、非法侵入住宅罪數罪並罰,若想關注更多後續發展,歡迎關注法制節目《一線》。

好一出牢底蹲穿的鐵窗淚。

謝逾恨周倚眉嗎?

斬斷骨髓、囚他入塔,當然恨。

可他愛周倚眉嗎?

少年時期永遠的白月光,更何況是被他那樣無情辜負過的女人,答案不言而喻。

他的愛與恨都無處發泄,在牢獄般的囚籠中痛不欲生熬過一天又一天,悔恨、暴怒、前途無望、每日每夜都痛苦不堪。

周倚眉想讓他生不如死。

那麽謝逾被困在煉妖塔中,心底最為迫切的執念會是什麽?

——他想死。

如若在這一日,周倚眉執劍復仇之時便毫不猶豫將他斬殺,今後的一切苦痛都毋須再去承受。

太可憐了。

寧寧做抹淚狀:“好慘好可憐,是路過的小狗看見,都會忍不住笑出聲的程度呢。”

謝逾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部位,已經血紅一片,變得那樣不能描寫了。

直到此時此刻,他腦海裏仍然充斥著愛與不愛的千層套路,奢求得到心上人的少許寬恕。

而周倚眉一把將劇本砸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