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柳村出了件大事，夏志民的媳婦李秀琴喝農藥自殺了，得虧幾個女兒發現的早及時攔下，真正喝進肚子裏的沒多少，又喂了鹽水催吐，送到醫院經過一系列搶救後好歹脫離了危險，只是農藥毒性大，醫生也很難說清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水柳村是個平靜安詳的村子，鄰裏間平時小打小鬧的有，動真格尋死的幾十年才出了李秀琴一個，大家湊在一起談論時，總忍不住嘆息兩句，覺得李秀琴想不開，太可惜，她有四個孩子，生活本就拮據，真有個三長兩短，留下夏志民一個人帶四個女兒，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這事也怪不得秀琴想不開，不是劉春萍嘴碎說三道四往秀琴心口紮刀子，秀琴也不能尋死。”

誰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喝農藥，相處這麽多年村裏人還是很了解李秀琴的，從來不是那種作妖、尋死膩活的性子，脾氣特別好，而劉春萍呢，從村頭到村尾，就沒有一家沒跟她鬧過矛盾。

水柳村的夏家在當地挺出名的，夏志民跟李秀琴夫妻倆趕在計劃生育前生了四個孩子，都是姑娘，這在“重男輕女”的農村難免受人指摘，雖然當面不說，但背後裏“生不出兒子”、“絕戶頭”之類的話不少，夫妻倆心裏是有數的。

為了不讓人小瞧，他們拼著口氣把四個女兒教養成人，姑娘們也很爭氣，個頂個的漂亮不說，成績也是頂呱呱的，老大夏禾考了師範，是當年村裏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之一，師範學校相對於其他大學有一些優勢，一是不用交學費，二是畢業後工作包分配，因此除了能給家裏省錢，也不用擔心畢業後的工作問題。

今年老二夏琳又考上了首都的大學，一家連續出了兩個大學生，村裏人羨慕極了，都說能養出這麽出息的女兒，就是沒兒子也能知足了。

但福無雙至，問題就出在了四個孩子的學費上。

夫妻兩都是農民，家裏的收入除了地裏的產出外只有夏志民偶爾接了木工活的工錢，四個孩子年齡相差不大，一個接著一個的上學，供起來還是很有壓力的。

老二夏琳考上大學一家人都很高興，也早早預留下了幾個孩子的學費和生活費，但李秀琴娘家突發意外，她大哥李國富在工地做工時不慎從高處摔下，不僅傷了脊椎還傷了腦袋，工地老板不負責任，把人送到醫院聯系了家屬就丟下不管了。

市裏的醫院，一天光醫療費就上千塊，對普通的農村家庭而言無疑天文數字，沒幾天就花光了家裏的積蓄。

這個年代，一兩萬可以在村裏蓋一棟樓房，不是誰家都能拿出幾萬塊住院費的，但李國富不過四十多歲，家裏誰也不忍心放著他不管，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是砸鍋賣鐵也得治。

沒錢了，一家子去工地要錢也被人轟了出來，還要動手打人，那邊醫院等著錢救命，面對自己的親哥哥，李秀琴沒法坐視不管，征求了丈夫的同意後拿了五千塊錢送去醫院，其中就有給女兒們留的學費。

眼看著二女兒學校報道的時間就快到了，李秀琴急的上火，夏志民不願看到自己媳婦著急，更不可能讓女兒上不了學。

在農村，能考上大學多不容易啊，他們做父母的一輩子當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也就罷了，不可能眼看著孩子有能力離開農村過上幸福的生活卻因為沒錢上學而錯失一切。

面對這種情況，夏志民只能舔著臉去大哥夏志軍家借錢，錢是借到了，但夏志軍的媳婦劉春萍不是好相與的，第二天就把夏志民借錢的事在村裏四處散播，還說李秀琴是災星，不僅生不出兒子，還見天往娘家扒錢，為了一個救活了也只能癱在床上的哥哥，連孩子的報名費都不放過之類的話。

連生四個女兒是李秀琴一生的“汙點”，從年輕時候起，因為這件事被公公婆婆冷眼相待，沒少受委屈，她跟劉春萍是妯娌，因為劉春萍第一胎就是兒子，生了孩子後就成了夏家的姑奶奶，第二胎生的又是個兒子，公婆徹底把她供起來了，連坐月子都是李秀琴幫著伺候的。

只是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最小的女兒夏雯都已經十五了，因為沒生出兒子還要受人非議。

再加上這錢確實是自己動用的，還有躺在醫院的大哥，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站起來，一樁樁一件件，讓本就崩潰的李秀琴越發奔潰，一時想不開才喝了農藥。

醫院裏，夏志民跟四個女兒圍在病床前，李秀琴臉色蒼白，看上去非常虛弱。

“下次別幹傻事了，咱們這一大家子，你要是出個三長兩短可怎麽得了。”

夏志民後怕極了，要是媳婦這次救不回來，那就真的是天塌了，兩人相伴二十多年感情深厚，他是盼著跟媳婦過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