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再聚

半年了,離開建康已經半年,未見溫宥也已半年。我從一開頭的苦苦相思,到差點生離死別,到如今,頗有躊躇。壓抑多日遺忘多日的思念幾乎要噴薄而出。

我卻有點不敢問師父,他的消息。

他在建康好不好?他為何一直不給我寫信?他這次為何沒來?是不是皇帝不許他來,還是被什麽瑣事纏身?是什麽人什麽事,使他不能來看我?他差點死掉的未過門的妻子?

我站在三重宅門外,望著遠處林放緊閉的房門。手上的玉鐲在日光下近乎透明的綠影,胸中卻被什麽東西擁塞得滿滿登登。

門終於開了,師父走了出來。似有感應,他遠遠的就朝我這個方向看過來。腳步一頓,他扭身往一旁走了。

那些猶豫害怕頓時被我拋到腦後,我幾個起落,停在他身邊。

“在院子裏還施展輕功做什麽?”師父笑道,“走,我帶你去見見跟我過來的其他人。”

我攔在他身前:“師父,溫宥呢?”

師父頓了頓,道:“他走不開。”

噢,原來這樣?

可是,我歷經這麽多磨難,林放也被人重傷,這麽大的事情,他為何不來?

卻跟師父問不出口。

“師父,溫宥他,沒出什麽事吧?”

“……他在皇宮當差,很受皇帝賞識,溫嶠大人也是春風得意,極好。”師父平靜道。

“那……他有沒有……”我咬咬牙,“他有沒有中意,其他的姑娘?”

師父沉默片刻道:“泓兒,子蘇的為人,你我都很清楚。”

我當然清楚,沒有人比他更堅毅,沒有人比他更深情。那就是說,沒有了?

我一顆心才放下來。

師父看著我:“如今大敵當前,整個江東武林同仇敵愾。兒女私情,應當暫且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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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人馬尚未集齊,也要等待周昉大軍,於是我們在這小鎮繼續盤留數日。然而劉光和劉恪叔侄卻要離開了。

送別那日,我竟有些舍不得劉恪那臭小子。他在這裏的這些天,給我增添了多少生活樂趣呀!總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然後不明不白的被我瞎指使幹這幹那。

我對劉光的感覺也不錯。畢竟緊要關頭,是他仗義出手。我們欠了他一份極大的人情,他卻不說有何事相求,也不強迫我們跟他回遼東。倒反而讓人惴惴不安——這人情,總是要還的,行走江湖者,誰不明白這道理?

林放不能下床,師父帶著我們相送。看著他們的人馬漸漸走遠,小劉恪很有良心的回了好幾次頭,我心中也有些感動。

“戰姐姐,要到遼東來看我!”那小子遠遠吆喝道。

我呆了呆。我威逼利誘了這麽多日,小我兩歲的劉恪也不肯叫我一聲姐姐。今日離開,卻突兀的這麽喚我。

“好!我一定來!後會有期!”我大聲喝道。遠遠的,我想劉恪臉上一定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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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夜間,我又捧了碗極品雞湯,例行跑到林放的房間。

他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了,也能勉力下床行走,我甚歡喜。他似乎絲毫未受此次被劫事件影響,反而面上時常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可見盟主大人的精神果然強大異常。

照例,雞湯他喝掉大半,我喝剩下的一點點精華。喝了湯,他照例捧了本書細看,我在一旁看傳奇小說。

小劉恪沒走時,還曾跟我唧唧歪歪,說我不該每夜與盟主共處一室。真是俗氣!我跟盟主清白可昭日月!我就喜歡在盟主身邊呆著,他身上好像有特殊的氣息,讓旁人的心也跟著寧靜。

這個道理,劉恪自然是不懂,還往男女之愛上扯。我戰清泓像是朝三暮四的壞女人人麽?

看著看著,卻又有些想溫宥了。那些兩人在一起時的親密,那些讓人心動的延伸和話語。

書有些看不下去,臉也有些熱。還是出去走走吧!放下書,卻見林放一雙黑眸正凝視著我。

呃……我的反常這麽明顯麽?丟人了。

“你氣色倒是好得很。”林放道。

“呵呵——”我站起來,“我回房間了!”

“等等——”林放道,“你……有事?時間還尚早。”

我每日都在林放這磨一、兩個時辰才走。今日才坐了不到一炷香時間,難怪他奇怪。

我看著林放可稱慈愛的柔和面容,心中一動。

或許,可以說給他聽呢?

“那個……阿放,你覺得,子蘇是個……嗯……專情的人麽?”我問道。盟主這麽聰明絕頂,看人眼光必定很準!想到這裏,我期待的望著他。

他放下書,看著我,緩緩笑了。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啊?我奇道:“你不是很會看人麽?你都看不準,還能指望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