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夜宴

翌日,卻意外的是晴天。薄薄的雲掛在淡藍的天上,屋頂上有清脆的鳥鳴。

我醒來時撫著頭,小藍恰好端著熱水推門而入,冷風灌入,我不禁又縮回被中。小藍亦是雙眼惺忪,不過這不妨礙她氣勢十足的瞪我一眼。

“小姐!你越來越不節制了!”她叉腰在一旁看我洗臉,“在沔州居然將我拋下,昨夜又喝得大醉!小姐,你就算要報仇,也要帶著小藍呀!你知不知道我這一路每晚都擔心得要命,一路哭過來的?”

我擡頭,她雙眼的確是有些浮腫。擦幹臉我道:“可是不留下你,如何成全你的姻緣?”

果不其然,小藍白皙的臉瞬間浸紅,連說話都不利索:“你、你、你怎麽知道?”

我嘿嘿一笑,下意識接嘴:“我好歹也是過來人!”

話一出口,心裏一陣隱痛。小藍未反應過來,持續羞澀:“小姐,人家也很掙紮……”

“的確掙紮。一個是青梅竹馬、嘴硬心軟的六師弟,一個是憨厚癡心、默默關愛的羅武。可是你好歹……”

“羅武?”小藍不解的看著我,“關羅武什麽事?我和六師弟都當他大哥的!”

我默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這樣也好,不曾愛過,失去,也不會傷心。

可憐羅武,可是也羨慕羅武。

我哈哈一笑,道:“小藍,說說你跟六師弟進展到那一步了?親嘴兒了嗎?”

小藍的臉騰的紅得發紫:“我、我、我去倒水!”端起臉盆,奪門而逃。

望著她扭捏而去的身影,我想,得找個時間跟六師弟敲打一下,務必好好對待我的好姐妹。

這一日,消磨著便過去了。與每一日並無不同。

夜幕降臨。公主府的宴席不可以不去。溫宥是副盟主,又尚了公主。由他們夫婦代表朝廷款待我們一眾人等,於公於私,再合適不過。

這再合適不過的事,夏侯、林放都未出一言。或許他們認為不用說吧。在去的路上,只有霍揚大刺刺的沖我道:“噯!一會兒要是打起來,記得有我!”

我卻笑不出來。

燈火初上時的公主府,與那日我所見相去甚遠。那晚深夜,四處一片蒼涼的漆黑。今日不同,已有十余名婢女在大門口打著燈籠等候。黑匾金漆、青墻朱門,宅院洞深。在家仆一聲聲通傳中遙遙望去,只見幾重朱門後,光火燦爛、衣冠閃動。

林放、師父、我、霍揚、羅武及其他十余名有功的將士跟著管家,穿過庭院回廊,來到正廳門口。三師兄等人因並無朝廷正式封賜,不在被邀請之列,反倒是有軍籍的羅武等人可以跟隨前來。

林放今日烏漆紗冠,意外的穿了件青紗湖紋的袍子,黑帶束腰,飄逸醒目。因是以遊擊將軍銜赴宴,我穿了套普通男裝武士服,長發綰起,他們均覺得妥當。

便在林放、師父身後,踏入正廳。

這廳極大,光亮如晝。衣飾精美的侍女站了一圈,個個容貌嬌美。定睛一看,原來大廳立柱上鑲了兩顆大大的夜明珠,光燦奪目。

可是她們的衣著再美、夜明珠再亮,也比不上廳正中端坐的那兩人引人注目。其實我並未直視,我只是匆匆一瞥,便將眼神定在前方地上。可是只是一瞥,我的心依然不受控制的一沉——我只看到兩身同樣華麗隆重的衣衫,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款式;我只看到同樣漂亮的兩張臉,男的英俊女的端麗;我只看到他們似乎互相攙扶著朝我們迎上來——他們同樣的眉目如畫,親密貼近得如同一個人,他們是夫妻。

他們一個是世家子弟、前途不可限量;一個是貌美帝姬,尊貴無比!所以他們站在一起,連氣質都那麽一致!

可是戰清泓,你是什麽?

“拜見公主、駙馬!”林放朗聲道。我隨著眾人施禮。

“免禮。”一個溫婉的女聲響起。

“文璇、師父,你們何須客氣。”熟悉的聲音同時道。

“是。你們一個是溫郎的師父,一個是溫郎的上司,華姚要向你們見禮才是。”溫婉中帶了絲笑意,我聽見林放和師父都笑了。

“對了,還有溫郎的小師妹。”那聲音來到我面前。

我緩緩擡起頭,看到她的臉。

她很漂亮,漂亮得很有氣勢。眉峰飛揚,眼如繁星。娉婷而立,笑得親切。只是在我擡頭的一刹那,她明顯楞了愣,然而只是一瞬,她淡淡笑了,轉過身去:“諸位,請入席。”

沒來由的,我覺得她知道我。雖然她明明笑著,可我就是能肯定,她知道我。

入座。

林放和師父坐在左首第一桌,我和霍揚坐第二桌。羅武等人則坐在我們身後。右首則是京城幾位實權大人,以及幾名散騎常侍。

很容易,便賓主盡歡起來。酒過三巡,林放和師父一一向在座的大人表示了精神和實質的敬意,公主不時詢問行軍途中的零零種種,她聲音婉轉悅耳,在她發言引導下,場面一直一直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