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權謀與言情

深夜才趕回去的瑪麗, 著實有點慚愧。

因為,弗朗索瓦一心渴慕,與她同床共枕呢。

雖然大概率做不了什麽就是了。

人道小別勝新婚。可這對小夫妻坐在床榻旁, 四目相對, 居然覺出幾分陌生的尷尬感。

權謀風轉化為言情風, 這戲真不好演。

瑪麗在心中嘆氣。

雖然沒碰面的時候,她可以變著花樣捏造一沓情書;但當真見了他,她實在難以厚著臉皮一訴衷腸。

把友情強扭成愛情, 就是這麽費力。瑪麗默默感慨。尤其是, 他倆還不能有太多身體接觸的時候。

如果弗朗索瓦還大一點就好了。瑪麗著實煩惱。自個逼近十八歲大關,也漸漸不在乎那什麽了。偏偏,眼前這個看上去或許會可口的小丈夫,只有區區十六歲,還有傷在身, 綁著繃帶……她真不好意思辣手摧花!

瑪麗腦內模擬了下少年更成熟些的樣子, 又竭力把那類“坐上去自己動”黃色廢料驅趕一空。她警告自己,奉公守法,不得越軌。

可是柏拉圖式的戀愛,要靠“談”啊。那些言辭, 在紙上是肉麻當有趣;若要她親口對著當事人朗誦, 瑪麗就真要汗顏了。

若是在大廳裏,一群陪客, 還有龍薩那樣的名家高手支招,她不愁沒話說。可惜,現在他倆待在臥室裏。

幸好,貼心的弗朗索瓦並未纏著她念情詩。他訴了幾句別來之情,便就近問起她今日和他人會面的情形。

鑒於王儲傷勢穩定, 心態尚可,氣氛平靜,瑪麗直覺這個話題並不沉重。於是,她將今日見聞簡單敘述一遍;為避免信仰沖突,她先繞開了新教舊教各種矛盾,特意強調經濟壓力對形態意識的影響。

弗朗索瓦仿佛對她頗為贊同。“是的,宗教上的矛盾,並不完全是思想的問題;更有許多,源自利益沖突。”

接著,他又道:“國王陛下也意識到這點。所以,他曾寄希望於下個月在奧爾良召開的三級會議,來化解當前財政窘境。”

瑪麗瞬時瞪圓了眼睛。三級會議,法國特有的“全國代表大會”,由教士(第一等級)、貴族(第二等級)和市民(第三等級)組成;各等級的代表,均擁有表決權。據瑪麗了解,其最大功能,就是幫國王各種籌款(主要手段是增稅),來解決國家的困難。

原來,這個青澀少年也開始涉足公務了。聞言瑪麗有點欣慰。不管怎麽說,弗朗索瓦到底是法國王儲,對國家狀況的認識越清明,對他將來的執政越有利。一國之君,哪怕將來只想當廟裏高坐的菩薩,也要心裏清楚,不能被底下住持給糊弄了去。

“話說回來,那個……父親屢次和洛林紅衣主教商量,要充分發展新產業,為王室增加收入來源。”

瑪麗眨巴眼,表示理解了他所說的內容——王儲的臥房內侍從可不少,出於保密需要,這個新產業的詳細內容,就不必在此討論了。

弗朗索瓦握住瑪麗的纖指,慢慢放到自己唇邊。“我知道,那是你拿出來的方案。親愛的瑪麗,你就總能預見那麽多東西,總能安排好那麽多事情……自從我知道你在蘇格蘭、為彌合宗教裂痕所做的一切,我就一直在想,你所秉承的改革法案,是否便是最好的解決手段?”

“雖然帶著那樣深的新教痕跡,但你依舊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對嗎?”弗朗索瓦緩緩問道。

瑪麗心中登時警鈴大作。好吧,終於還是繞到了宗教改革這個敏感話題。她該怎麽解釋她心中“政教分離”、“宗教和解”的理想呢?

瑪麗想了想,首先撒個小謊:“是的,我仍忠於最初的信仰。”

她摸摸他有些蒼白的臉頰,道:“不過,在我看來,君主和政府更重要的職責,是愛護國土和國民,維持和平、秩序與正義,而不受宗教觀念的支配。當然,我寧願全體民眾都信奉同一宗教,這樣可以使國家更為團結。但是,當宗教出現分歧,就應該保持寬容,以大局為重……”

“去容忍,去妥協,是嗎?”弗朗索瓦有點激動。“過去二三十年來,法國一直對新教采取嚴酷措施,但似乎並沒有用,胡格諾派的呼聲反而越來越大。我聽聞,很多明智之士認為,不應公開處死新教徒,而該用溫和的方法,譬如布道和告誡,使他們迷途知返。”

“我原本希望,父親也能漸漸接受這樣寬容的作法。可是,我此番受傷,讓他怒火中燒,堅定了嚴懲異端的決心。”

他語調沮喪。“聽說巴黎周邊,突然又豎起了許多刑架……與我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馳。”

瑪麗聽著聽著,覺得,弗朗索瓦的重點,似乎和她有些許偏差。自己思慮的,完全是國家至上;他關注的,卻著重於寬容與和解。

於是,瑪麗試探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