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回稟殿下, 叛軍已降,逆臣大皇子也已然伏誅,押在宮外,請殿下發落。”

“大皇子與六皇子府, 張大人已帶人抄禁, 余黨仍在清查。”

帝王寢宮, 乾德內殿內,一身玄底龍袍的太子端坐下首, 低頭靜靜聽罷了齊茂行沉聲稟報。

雖是喜訊, 但殿下卻也並沒有歡心鼓舞的模樣,只是神色溫和點了頭:“好,茂行你也不必在外頭守著,累了兩日, 來坐下喝碗湯。”

宮中被貴妃與大皇子母子把持多年, 宮中禁衛錯綜復雜, 又未必都是一腔忠心,殿下雖為儲君,但如今情勢未明白, 越是在這最後的時候, 便越是要小心功虧一簣。

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 而不論本事還是忠心,齊茂行,都是太子殿下最放心的親信護衛。

自打他被急召回京之後,就一直護衛殿下身旁,寸步未離,若說累了,自然也是十分辛苦的。

不過齊茂行面上卻無絲毫疲色, 不過聞言卻並未推辭,只恭敬謝恩之後,便當真在殿下對面坐了下來。

太子殿下見狀笑了笑,漱口凈手,便當前站了起來:“你慢慢吃,孤去瞧瞧父皇。”

齊茂行恭敬應是,但等著太子進了內殿,他便也一口飲盡了手中肉湯,站起身,門神一般,面無表情的守在了內殿外。

雖然自前日起,九城城門緊閉,京中便隱隱傳出了山陵崩的風聲,但實際上,那只是殿下為了逼出大皇子一黨,而故意傳出的流言。

承元陛下如今就正躺在內殿,身旁除了一個貼身的總管大太監在陰影處等著服侍,偌大的寢殿,便再無旁的宮人。

一派昏暗之中,年邁病重帝王雙目渾濁,呼吸如被堵了的風箱一般,每一次都發著艱難至極的嘶響。

承元帝雖然還並未當真駕崩,但距離駕崩也就只差最後一口氣了,而這最後一口氣息,都搖晃的像是台上搖搖欲墜的殘燭。

“兒臣給父皇請安。”

太子殿下的面色平靜,走近榻前,便仍舊如往日一般,規規矩矩的跪地見了禮。

榻上的承元帝聽到了方才齊茂行在殿外的稟報,此刻也在努力揚了頭,聲音顫抖:“貴、貴妃……召貴妃來見朕。”

榮貴妃便是大皇子的生母,也是父皇寵愛了幾十年的女人。

當初父皇冊立身為四子的他儲君時,甚至起過同時立貴妃為後的念頭,這般他百年之後,貴妃便為太後,同樣可受新帝供養。

若非他那時費盡心力、千方百計勸阻了,說不得,他如今便該記在榮貴妃名下,要稱其一句母後。

也正是因著這打算未能如願,陛下反而對貴妃母子既憐且愧,除了太子之位,旁的不論什麽,只要榮貴妃開口,便無有不應。

直到現在,聽到大皇子伏誅,他心心念念擔憂的,還是貴妃的安危。

太子平靜上前,為承元帝身後添了一方長枕,扶著他略坐起些,便安慰道:“您放心,貴妃娘娘是長輩,兒臣為她留了體面,這會兒還好好的在萬熙宮內,只是她同為罪人,不可再來面聖。”

承元帝面帶怒色,一字一喘,說出的話也是斷斷續續,句不成句:“你……何時…便…備、今日……”

但是太子卻聽懂了,他上前一步在承元帝的身邊坐下,姿態平靜閑散,像是在說什麽父子間的親近閑話:“是兒臣五歲那年,父皇可還記得?那年冬至小宴,上膳的內監在禦前失手跌了帶著火爐的銅鍋子,炭火飛起來,還在您手背燙出了幾個火泡,那內監嚇壞了,跪在熱炭上連連磕頭,好在父皇寬容,非但未曾怪罪,還立即叫人拉起來,又特意吩咐了近侍,只說從禦前趕出去,這錯就算罷了,下去也不許再為難。”

承元帝的眼中閃過迷茫,他登基數十年,不論朝堂宮中,又都是出了名的寬和仁厚,這等隨口吩咐的小事沒有十幾也有幾十,日理萬機的帝王,如何會記著一個小小內監?

但是太子卻記得清清楚楚,他搖了搖頭,繼續道:“只是您可知道,這小太監當夜都未曾活過,小宴之後,就被大哥遷怒,一腳踢進蓮池,不許旁人去救,生生凍溺而亡。”

聞言,承元帝的面上並沒有懷疑,顯然,大皇子作出這樣的事來,並不叫他意外,他只是隱隱閃過一絲不忍與驚詫,疑惑自己為何壓根未曾聽聞。

“父皇不知道,是因為貴妃事後敲打了在場見聞的宮人,宮中皆知貴妃跋扈,父皇又並不能真正護下,宮中便無一人敢對您開口。”

太子殿下垂下眼來,聲音平和:“打那一日,兒臣就知道了,您雖為仁君慈父,可大哥,並非忠臣孝子,不得不防。”

君父親口說了不許難為的內監,貴妃母子便敢這般毫不在意的溺殺,那麽同樣被父皇立為儲君的他,他們又憑什麽會真心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