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世界上的名字多得數不勝數, 我想了一些比較常見的名字,猜了十幾次都沒有猜對,只是突然靈光一閃因為想到櫻花而喊了一聲『櫻』, 沒想到還真給我猜對了。

——『櫻』。

總感覺這三個音節念著就會讓人的心中產生一種柔軟的情感, 很適合這孩子。

望著這個年幼瘦小的女孩,我伸手將垂下的發絲弄起, 輕聲地說道:“是叫做『櫻』嗎?真是個好名字呢。”

似乎是因為我喊了她的名字, 櫻擡起頭來望著我,我的身影倒映進了她那空洞的眼睛裏, 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很像櫻認識的人吧,她愣了一下。

“......”櫻張了張嘴, 向我伸出右手, 想要喊我什麽,但最後她又垂下了眼, 將手收了回去,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望著這樣的櫻, 我沒辦法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我蹲在櫻的身前——這個視角正好能夠看見她袖子處露出來的淤青——我頓了頓, 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身上的淤青, 伸手握住了櫻的手。

櫻垂著眼, 像是死去了那樣,動都沒有再動一下。

此時,從便利店買完東西的阿治走了過來,他手裏拿著便利店的袋子, 袋子裏裝著幾個幹面包。

我想了想, 從袋子裏拿出一個面包遞給櫻, 像是面對小動物那樣放柔了聲音問道:“要吃面包嗎?”

櫻下意識地接過我遞過去的面包, 但又垂著眼抿著嘴什麽都不說。

她沉默得可怕, 像是人偶一樣,卻又不像是人偶那樣掛著天真爛漫又可愛的笑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地面的螻蟻,好像那就已經是她所擁有的全部了。

其實我並不覺得自己擅長應對小孩,面對的又是像櫻這樣像是啞了一樣的小孩,我不免露出了些許煩惱的表情,煩惱自己應該要怎麽面對櫻。

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的傷實在是讓人很在意。那種眼神...

我曾經和晶子說過:“人的內心是有限度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任何事物都不可能無底線地承受來自外界的肆意破壞,人的心更是如此。當內心已經承受不住傷害的時候,人就會像是繃起的橡皮筋那樣“啪”一聲斷裂。

有的人會因此徹底崩潰、踏入死亡的邊緣卻也有的人會轉而抹殺自己的心來保護自己。

櫻很明顯就屬於後者,她被傷害得太過太過了,以至於如果不封閉自己的內心的話就會徹底壞掉,身體出於保護機制使她抹殺了自己的內心,變得像是一個不會哭不會笑,沒有任何情緒的玩偶一樣,就算被扔進垃圾桶裏也不會被任何人所看見。

而我不知道應該怎麽面對這樣的孩子。看著這樣的她,我總忍不住想起剛見面時的阿治,心底又更加放不下來。

在我身旁的阿治眨了眨眼,問我:“幸子?”

我無措地看了他一眼,阿治似乎從我的反應裏看出了什麽,他想了想,坐到了櫻的身旁。

“喂——”他伸手在櫻的臉旁揮了揮,問道:“聽得見我在說什麽嗎?”

櫻依舊沒有理會他。

阿治想了想,伸出手在櫻的面前——“啪”一聲用力合掌。這似乎是嚇到了櫻,讓她再次擡起頭來茫然地望著我們,她那副模樣簡直像是在雨中渾身濕漉漉地擡起頭的貓崽。

“要吃面包嗎?”我重新問了一遍,見她沒有反應,我撕開了面包的包裝,重新放到了櫻的手上。

櫻沉默地看了我一眼,大約過了半會兒才緩慢地將手上的面包放到嘴邊——只是便利店隨處可見的廉價面包,味道並不是很好,甜得膩人,只是因為價格很便宜,我又不知道為什麽非常偏愛這種廉價的口味,阿治才特意買來給我的。

輕輕咬下去,面包餡裏柔軟的紅豆溢滿了口腔,甜膩得令人作嘔,對於因為過於殘忍的折磨而失去對寒冷的感知,連味覺也變得遲鈍起來的櫻來說卻又有種剛剛好的甜軟。

在櫻小口小口吃著面包的同時,我也將袋子裏的面包遞給了阿治。說實話在看到面包時我心裏有些無奈,雖然不覺得阿治真的會直接將所有錢都拿去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可買的全是我喜歡吃的也太讓人不知道是驚喜還是無奈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街上流浪帶來的後遺症——我對廉價的食物有一種特殊的癖好,那種膩得嚇人,會讓人咬了一口後直接扔進垃圾桶的食物更是我的最愛。

一開始我雖然有努力去掩飾自己這種比較特殊的愛好,可阿治還是一眼就看穿了我。

畢竟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就算有什麽事拼命去隱藏也總會被對方知道的。

這麽想著,我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之中——是的,不管是什麽。

阿治接過我遞過去的面包,撕開包裝也吃了起來,在吃到第一口時,他就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下,雖然這個停頓連一秒都沒有,幾近於無,但作為這孩子家人的我還是輕而易舉地看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