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父女(二)

程錦容嗔怪地看了親爹一眼:“以後可別再說這等話了。被盧姑娘聽見了,不知會有多難過。”

聽到盧慧娘的名字,程望目中閃過一絲愧色,輕嘆一聲:“當年我去洛陽替盧夫人看診,為盧夫人治好了病症。你娘在這一段時日裏不慎亡故。”

“盧家人一直心存愧疚。盧將軍想將女兒嫁為我續弦,我比盧姑娘大了十一歲,且是喪妻的鰥夫。我一無續娶之意,二來也不願耽擱了盧姑娘的終身。所以,一再拒絕。我以為,盧姑娘定然另嫁他人了。”

“未曾想,盧姑娘竟如此固執倔強,一直未嫁。”

“可見,這也是盧姑娘和你有夫妻緣分。”程錦容笑著接過話茬:“這麽多年,爹你守口如瓶,從未提起過有這麽一個人。盧姑娘當日登門說出這段往事,我頓時被震住了。”

程望苦笑一聲:“我這個親爹,不能陪伴在你身邊也就罷了,哪裏忍心將這等事告訴你。”

程錦容默然片刻,輕聲說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說也罷。大伯母去洛陽提親,盧家已經應了。婚期定在八月二十,還有一個多月。盧姑娘沒有回洛陽,一直在京城等著。過兩日,爹去見一見盧姑娘吧!”

程望點了點頭,又問道:“錦容,你在信中一直沒細說裴家的事。如今裴欽夫妻都死了,裴家人都被流放去了嶺南。趁著現在有空,你和我說一說吧!”

程錦容嗯了一聲。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程錦容略過了最要緊的隱秘,其余的半點都未隱瞞,將這幾年間發生的事情慢慢道來。

有很多事,程望在信中都已經知道了。不過,親耳聆聽,感覺又自不同。

尤其是在聽到程錦容三番五次遇險時,程望面色泛白,右手緊緊握著椅子把手,手背青筋畢露。

程錦容被元思蘭和壽寧公主聯手設計陷害,差點毀了閨譽……

在二皇子府外,被人刺殺,險些喪命……

在宮中為裴皇後擋下刺殺,自己身受重傷……

“錦容,都是爹不好。”程望紅著眼睛,聲音嘶啞:“爹沒能在你身邊守著你,讓你吃了這麽多苦。”

程錦容鼻間滿是酸楚,低聲道:“這怎麽能怪你。你是朝廷任命的醫官,在邊軍裏救死扶傷。爹,女兒一直以你為傲,從沒怪過你。”

程望眼睛更紅了,將頭轉到了一旁。

程錦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輕聲說了下去:“一切都過去了。如今,我嫁了如意夫婿,生了一雙孩子。我只盼著爹身邊也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相伴到老。”

程望以袖子擦了淚痕,轉過頭來:“錦容,爹聽你的。”

程錦容展顏一笑:“好,那我們說些高興的事。現在邊關如何?”

提起邊關,程望心裏的傷感很快退去:“以前邊關連連打仗,軍中總有許多傷兵。受傷重的,很多來不及醫治,就在痛苦哀嚎中死去。”

“軍中鬧過那一場瘟疫,更是可怕。我身為軍醫,責無旁貸。那時,我也顧不得保全自己,直接住進了被隔離的瘟疫區。熬了一個月,終於配制出了解瘟疫的藥方。”

“因為這一功勞,我升了官,成了六品醫官,掌管邊軍所有軍醫。”

“做軍醫是辛苦,不過,能救治傷兵,為邊軍出一份力,我心裏也很踏實安心。這麽多年,就是苦了你……”

“怎麽幾句沒說,就又拐到這個話題上來了?”程錦容故意繃起臉:“爹再說這些,我可真的不高興了。”

程望啞然失笑:“好好好,都是爹的錯,爹不說就是了。”

“兩年前,韃靼太子被賀祈一刀殺了,韃靼可汗率殘兵逃回草原,邊軍大勝。這兩年,邊關安定多了,偶爾打些小仗。傷兵少了,軍醫們也消停多了。”

“所以,我才敢張口告假半年。換在以前,根本沒臉張這個口。”

程望滔滔不絕,說起了邊關風光,說起了邊軍的英勇,說起了軍醫們的辛苦和喜悅。

程錦容安靜地聆聽,溫柔地凝望著親爹的臉孔。

程望今年三十有七,人已中年。鬢角有了白發,俊臉上也有了滄桑。

不過,絕不像他口中說的什麽人快老了。男人到了這個年齡,正是盛年,也是最有魅力的時候。

程望被女兒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咳嗽一聲道:“錦容,你這般看我做什麽?是不是覺得爹又老又醜?”

程錦容抿唇一笑:“誰說我爹又老又醜,我都不依。我爹正值盛年,風華正茂,是世間最好的男子。”

程望被女兒誇得美滋滋的,咧嘴笑了起來。

……

門外忽地響起了孩子的咿呀叫嚷聲。

程錦容目中閃過笑意。

程望眼睛一亮,站起身來:“是不是阿圓和阿滿來了?快讓他們進來,我要見一見外孫。”沒等程錦容起身,已搶先一步去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