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翻舊賬

錦衣衛衙門。

黃昏, 陸炳親自來叫女兒吃飯,“到了時辰就吃飯,公務堆在案頭又飛不了。”

最近陸炳注意養生, 一日三餐都提醒女兒按時吃, 也不準她熬夜, 以免將來弄挎了身體, 步入他的後塵。

“馬上就去。”陸纓把筆擱在筆架上。陸炳角落有一支船槳, 一看就是汪大夏的, “這家夥總是亂扔東西,早上出門都忘記帶船槳, 我看他明天又要忘, 也不曉得什麽時候能夠長進。”

畢竟是自己的手下, 陸纓護短, 她經常教訓汪大夏, 能夠把大夏教訓成大孫子,但是聽父親說他,她又有心維護, 說道:

“他看到丁巫和丁汝夔父子重逢,想家了,劃船訓練之後回來, 扔了船槳就回家看父親。”

陸炳想起汪千戶和汪大夏各種“父慈子孝”的場面,笑道:“他若一直不回家,我看汪千戶還能多活幾年。”

陸纓又護上了, “這當爹的能活幾年,和兒女沒直接關系,老天爺決定的。我夠孝順吧,您還不是一樣中風了。”

陸炳收起笑臉:好像有些道理。我的兒女們算省心聽話的, 從不惹事生非,但是我卻中風了。汪大夏折騰出北城四害的名聲來,汪千戶身體好好的,沒氣出病來,這個年齡照樣帶隊夜巡,真是天意啊。

北城,甜水巷。

汪大夏心急火燎的趕到這裏,夏天日子長,到的時候,天還沒黑。

十幾天不在家,魏宅門窗全是開的,通風換氣,熏著艾條和蒼術驅潮氣和黴氣,門口擺著兩束艾蒿,預備過端午節。

汪大夏不請自來,連門都不敲,下了馬就徑直跑進屋子,客堂的羅漢床不見了,擡到了東廂房,魏采薇正踩著椅子,給羅漢床上面掛一副白雲般的新蚊帳。

羅漢床上鋪著一張新涼席,上面還有未幹的水漬,應是剛剛擦幹凈的。除了涼席,還有藤編的涼枕。

一看就是準備給丁巫留宿的,全是新的。

汪大夏的醋意都能把海水變酸:我那晚住在這裏的時候,就睡在客堂,沒有蚊帳、沒有涼席、枕頭都是用魏采薇剩下的,連鋪蓋都沒有,就點個蚊香過了一晚。

“嚇我一跳,原來是你。”魏采薇從椅子上跳下來,放下蚊帳,把四周攔嚴實了,防蚊蟲飛進去。

汪大夏問:“丁巫怎麽還沒走?寡男寡女的,你還要留宿他?”

“陸大人說,後天過完端午就走。舟車勞頓,總得讓護送的人休息兩天。”魏采薇說道:“他是我親人,我們在鐵嶺的時候就住在一起,一起長大。我花了那麽多銀子租下這棟房子,統共都沒住幾天。這樓上樓下好幾個房間,難道要他住客棧不成?我的租金白花了?你這個人說話好沒道理。”

汪大夏憋著氣,一屁股坐在羅漢床上的新涼席上,“咱們最近不是挺好的嗎?一起吃飯、也聊的來,沒吵架。怎麽丁巫一來,你就挑我的毛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魏采薇一怔,的確,自從她用一盤葡萄、一頓飯哄好汪大夏之後,兩人就和睦了,有時候某些氣氛和上一世對食夫妻相似,但又完全不同,沒有自宮的汪大夏活潑開朗,笑容明媚陽光,自宮後的汪大夏很少笑,偶爾笑的時候,眼底也總有陰霾。

重來一世,就是為了保護這份陽光,一旦失去就回不來了。

念及於此,魏采薇沒有把汪大夏從涼席上趕下來,說道:“是丁巫一來,你就變了,尖酸刻薄,欺負他是個流放者。他爹一介死囚,關在地牢,每一年都可能會死,他好容易來到京城,你還著急趕他走。倘若你的親人是他,我對他這般言語,你也一定惱了我。”

汪大夏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怎麽可能,你幹什麽我都不會惱你的。”

沒有比老夫老妻更懂得翻舊賬,魏采薇說道:“是誰那天說我傷害了你,再也不跟我說話來著?這才過了幾天。”

幸虧汪大夏天生臉皮厚,說道:“就這一次,絕對沒下次了。”

汪大夏態度如此誠懇,魏采薇不好翻下去,說道:“好,我信你(個鬼)。我和他是同甘共苦的親人,他父親以前是兵部尚書,我不好意思攀親叫他哥哥什麽的,所以我們是親人的感情,但以朋友相稱。我不求你把他當朋友看,只是請你你別總是擠兌他。”

魏采薇是個爽快的性子,能夠用話直接說清楚的,絕對不含糊。她直接和汪大夏挑明她與丁巫的關系,是親人,是朋友,沒有男女之情。

“當真過了端午就走?”汪大夏問。

“那當然,陸大人的話誰敢不聽?”魏采薇說道:“何況他是個流放者,如果拒絕回到流放地,視同逃犯,可當場斬殺,為了身家性命,他也不敢賴在京城啊。”

後天端午節,再後天丁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