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有情敵自遠方來

丁巫是魏采薇的青梅竹馬, 兩人一起在鐵嶺流放地長大。

在汪大夏看來, 這對青梅竹馬不一般啊!一起吃過苦, 互相扶持, 感情深厚——這個通過魏采薇前幾天悉心為丁汝夔解火鶴花蕊之毒就能看出來了。

丁汝夔服藥兩天後咽喉恢復如常, 魏采薇還找各種借口給丁汝夔開補身的方子,把脈觀舌,給他調理身體,還和丁汝夔講述她和丁巫在鐵嶺的生活。

只是丁汝夔十年前被陸炳坑得身陷大獄, 妻離子散, 對信任這種東西失去了信任, 依然不肯信魏采薇。

丁汝夔閉口不言,態度冷淡,魏采薇依然熱情,把丁汝夔當成長輩親人一樣對待。汪大夏替她打抱不平, 罵丁汝夔不知好歹。

假如魏采薇這樣對我,不, 哪怕只有一半, 我每晚都要笑醒好嗎!

魏采薇卻說,”……在死囚牢房關十年,看慣爾虞我詐, 任何一人心都涼了,怎麽會輕易相信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我對他好,是因養父母和丁巫對我好的緣故,若沒有他們, 我早就死了。我這個就是這樣的,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汪大夏遂閉嘴,再說下去就要吵架,他很想問她丁巫對她如何如何好,但又不敢問。

就像他十分怕鬼,有時候臥室衣櫃裏有動靜,他寧可用被子蒙住頭臉,也不敢打開衣櫃查看,讓自己安心睡覺。

他本能選擇逃避:只要我不打開衣櫃,不管有沒有,都是沒有。

所以丁巫的存在,就像衣櫃裏的“鬼”。汪大夏不提起他,就當不存在。日子照樣過。

可是現在,衣櫃裏的“鬼”丁巫,自己打開櫃門出來了!

而且一看就是個實力強大的“兇鬼”。一襲快要蛻成白色的藍布圓領袍,穿在他身上卻不顯得寒酸,倒有些高華之氣,眉眼依稀能夠看見丁汝夔的樣子,但比他父親好看。

不是說鐵嶺是缺吃少穿的苦寒之地嗎?看他身高體健、飄然若謫仙的樣子,不像是流放,倒像是去遊山玩水去了。

汪大夏扛著槳回去了,悄悄跟在丁巫身後,仔細觀察情敵,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

丁巫比他足足高一頭。汪大夏安慰自己:他都二十二歲了,我才十四,我還可以繼續長,將來肯定能超過他。

我比他有錢,他穿得真寒酸。

我是錦衣衛的一員小卒;他是個流放者,指認魏采薇之後要回鐵嶺的,不可能在京城久留。

至於相貌……汪大夏堅持認為自己和丁巫在相貌上各有千秋,打成平手。

汪大夏一路暗中觀察,一路給自己和情敵打分,當然,純屬他個人主觀評分,沒有什麽參考價值。給自己的分越大越高,就像青蛙似的,膨脹了。

丁巫到了陸炳的院子,陸炳已經可以走動了,他按照宋禦醫的建議,練著武當山的太極拳,如行雲流水。

丁巫以前受父親的恩蔭,是國子監貢生,可以見官不跪,被流放後,剝奪一切身份,成為平民,自是要對陸炳行跪拜之禮。

丁巫跪在蒲團上:“草民丁巫,奉命來京城見指揮使大人。”

汪大夏發現,丁巫就是跪,也跪的好看,就像一根青竹似的插在蒲團上。

陸炳為觀察他的心性,故意晾著他,打完一套拳,才說道:“起來說話。”

“謝指揮使大人。”丁巫站起來,退到一邊,垂眸斂手,等待吩咐。

流放者大多被現實抹平一切棱角和傲氣,唯唯諾諾,見到陸炳這種大官,大多像個鼻涕蟲似的只曉得磕頭求饒。

這個丁巫倒有些寵辱不驚的樣子。看來流放十年,家臣魏南山夫妻把他教養的很好。

陸炳打量完丁巫,目光落在汪大夏身上,“你不是去正陽門西沿河練習劃龍舟嗎?怎麽又回來了?”

西沿河是正陽門的護城河,錦衣衛衙門離正陽門很近,從江米巷穿過去就到了,汪大夏每天都是步行往返。

汪大夏習慣性說謊,“標下忘記拿槳了。”他剛才進門的時候把木槳藏在草叢裏。

這家夥大事還行,小事不靠譜,陸炳說道:“你把魏大夫叫來。”

魏采薇正在看《女醫雜言》,聞言大喜,合上書本,快步小跑而去,將汪大夏甩到身後。

汪大夏立刻變了臉色:有了丁巫忘了我。

汪大夏邁著大長腿趕上,丁巫聽到腳步聲,寵辱不驚的臉有了一抹喜色,他走到門口,朝著魏采薇揮手,“半夏!”

汪大夏怒了,“你瞎叫什麽,有沒有禮貌,把我的名字砍了一半,我叫大夏,不是半夏。”

魏采薇跑了過去,仔細打量了丁巫,才轉身解釋,“半夏是一味藥,也是我的小名。”

魏采薇這個大名是三年前丁巫給她立女戶時,她自己取的大名,平日一直以小名半夏稱呼。

陸炳一見兩人重逢時的親密,就曉得魏采薇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