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男人難耐,統身都是剝絲抽繭心癢、素日以來的冷傲骨氣、蘊藉一生的所有仇恨,仿佛都被對方身上的那股香統統沖淡了。

像煙消雲散。

蔻珠經過這晚之後便時常思考著,大概她就是一個奴性慣的了。

一個人常年所維持的習慣姿態實在難改。他對她,不就是隨叫隨到嗎?

而她對他,不就是他一叫,就唯命是從嗎?

事後,蔻珠也才明白過來,這件事,並且這天晚上,由於奴性慣了,她竟經不起男人幾番求和撩撥折騰、居然迷迷糊糊地,他一叫她如何,她還果真乖乖就……

當然,也是在兩個人事後,靜悄悄的夜晚裏,燈光曖昧柔亮地在屋裏怯怯流淌著、閃爍著,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她吃了一驚,才發現這不是夢,夢也醒了。

他居然還和她糾纏著。

嘴角勾出一副得意饜足的笑意。

這是一種征服,就仿佛在說:你想要怎麽樣?到底要想怎麽樣?

——不怕你這女人最近如何清高作態。

她甚至還幻聽到來自男人涼薄寡情的一聲輕嗤:賤骨頭!

蔻珠嘔地一聲,就像翻江倒海似,趕忙從男人掙脫下來——不管他們是如何嘶咬、扯打。他對她如何按壓糾纏。

她啪地一聲,甚至響亮亮地甩手一大耳刮子打在男人俊面。

空氣安靜了。

男人仿佛受了什麽刺激,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那雙烏黑沉沉的瞳仁,看蔻珠如同鬼怪。

男人才真的是一個賤骨頭罷。

這一巴掌甩在他臉上,竟是從未有過的閨房情/趣。

不但不氣不著怒,反而更急迫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檀口往他的唇齒間送——

之後,兩個人就那麽眼瞪眼,像撕打好一番的戰場鬥士,兩敗俱傷,大口大口喘息著。

***

蘇友柏這日照時給平王探脈做針灸,每天早上一次,中午一次,傍晚再一次。

李延玉表情漠然冷硬,然而,每到蘇友柏來紮針問診時,卻又像個十分聽話的乖小孩,順從,老實,蘇友柏叫他伸舌就伸舌,叫他伸手就伸手,最後,蔻珠和蘇友柏將他弄床上輕輕脫光了衣物,只剩一條白絲綢底褲趴著,他也乖乖地,慢慢閉上濃密睫毛,不知在想什麽。蔻珠淡淡垂眸,不用想,這個男人平日裏饒是暴躁易怒,性格陰郁,並且總表現出對他這病不甚在意無所謂——其實,她何嘗看不出來,每一次紮針,他都在飽含著期待。每一次喝苦藥,同樣強忍心底的某種難受痛苦,一口氣就光喝了。

蘇友柏將他小心弄完之後,兩人一同給他重新穿好衣服,扶上輪椅。

蘇友柏背起藥箱,交代囑咐幾句。

之後,蔻珠立即追出去。“蘇大夫,請留步,你告訴我,現在,情況是不是有變化了?是不是我們當初想的那些,都太樂觀了!”

蘇友柏嘆道:“對不起。”

蔻珠著急道:“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我想知道,他這雙腿,到底能不能好?——我記得,你一直給我說,當初你親眼看見你師傅獨臂醫仙就用了咱們現在這個方案,讓二十多個癱瘓病人站起來了!連全身癱瘓了幾十年的老人都站起來了。你說,到了開春兒,他就能站起來!”

蔻珠把手中的絲絹拽得死緊。

蘇友柏趕緊道:“你先別急,讓我再好生想想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蔻珠嘆道:“過年前的時候,他腳趾頭都微微能動,現在,怎麽就不動了,也沒有任何知覺。”

——

不管是作為一個醫者大夫的身份,還是從蔻珠的角度考慮,蘇友柏都絕對不該有任何私心,不去努力盡快醫治好平王的腿,讓他快速站起來。

蘇友柏一直疑惑蔻珠的這份著急浮躁到底是出於哪種原因,正思索什麽。

蔻珠輕聲嘆了一氣,“他若好不了,我這輩子就要跟他綁在一起了。不要!不要!”

她喃喃說完,似是一種絕望像無盡的暗夜,慢慢爬上眼睛裏,掉頭就走了。

蘇友柏吃地一怔,分明沒有聽清楚她這番激動究竟說的什麽。

搖搖頭,卻見素絹朝他微微一笑,從一旁慢慢走來道。“蘇大夫,我小姐她心裏很著急,您可不能也跟著亂了思路方寸呀!”

蘇友柏回神一笑,趕緊拱手。“謝素絹姑娘提醒指教。”

素絹忽把一雙分明是自己親手繡的襪子從袖袋取出送他。“這個,是我家小姐專門熬夜給你繡的,以表示對蘇大夫的感激與關心,您收下吧。”

蘇友柏一顫,渾身如電流,背皮震蕩:“她、她惦記著我,才繡的嗎?親自繡的,是嗎?”

用手細摸索著,心砰砰砰跳得厲害。

素絹回首又是朝他莞爾甜美柔然一笑,便急匆匆走了。

——

卻說金秋閣,側妃袁蕊華手拿繡繃,埋首用針刮著鬢角。也不知坐南窗下繡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