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容歆已守滿齊嬤嬤的頭七, 但齊嬤嬤尚在村中停靈,香不能斷, 她又有看顧蘇麻喇姑和十二阿哥的職責,最後兩廂衡量,便選擇了來回奔波,晚間留在村中,白日裏便回行宮中。

白日裏容歆不在村中, 又不能叫侍衛一直留在村子裏,便請了隔壁許姓人家幫忙, 不必時時守著,只定時過來續上香便可。

許家有一個小姑娘, 叫三妮, 今年十四歲, 本已到了要相看人家的年紀, 可家中父親因意外過逝,留下一個身體不好的寡母和一個幼弟, 她放不下家裏, 偶有提親便也都拒了。

容歆也是看這小姑娘家中艱難,她又是個善良堅強的性子, 請人幫忙時便找上了許家。

這小姑娘是個踏實的, 得了容歆的錢, 便每日精心護著齊嬤嬤靈前的香, 也不偷吃貢品, 更沒有弄壞過任何物件兒。

村裏人不知道容歆的身份, 只看著兩個英武的後生前前後後恭敬地做事,便猜測她是什麽大戶人家的貴人,不知道為何便來了村子裏辦喪事。

有些個婆子,眼饞許家白得了這麽個餡餅兒,幾次三番到許家去打探,就想知道他們得了多少好處。

許家別看沒有當家的男人,卻是一點兒不懦弱,牢牢把住了這份兒幫工錢,也沒到容歆面前說些博同情的話,只老老實實做事。

容歆觀察了幾日,對許家和許三妮越發有好感,晚上她想蹭這兒的燭火做針線活兒,容歆也都答應下來,甚至還在繡技一道上對她指點一二。

“夫人可真厲害!”

容歆沐在小姑娘崇拜的目光中,指了指齊嬤嬤的棺木,溫和道:“真正厲害的人是她老人家,我也就是嘴上指點你幾句,真做起針線活,還不如你這孩子精巧細致。”

許三妮看向牌位,許是因為從接觸以來,容歆始終沉靜如水的姿態,她竟是從未覺得這靈堂陰森。

而牌位上寫著“母齊晚娘”,常理應是隨夫姓再標明齊氏,許三妮一直有疑惑,此時卻識趣地略過不提,只好奇地問:“夫人的娘沒有教您手藝嗎?”

一個小姑娘臉上那幾分神色,容歆還是瞧得出來的,不過也沒必要與許三妮解釋她和齊嬤嬤之間的關系。

容歆只回復許三妮的問題道:“我是那等空有向學之心卻愚鈍之人,自是無法習得精粹。”

小姑娘滿眼的可惜。

容歆好笑,又對她道:“你若是喜歡,趁著空閑教你一些也無妨。”

“真的可以嗎?”許三妮神情激動,隨即又道,“若是習得這樣的繡法,我日後便可以此來賺錢,夫人先前說的工錢我不該收,還需得孝敬您一些。”

這是個極明白事理的姑娘。

“一碼歸一碼,工錢是你們家應得的。”容歆不在意道:“再說,世間千百種技藝,若皆藏於手中,終有成失落之物的一日,我教給你,往後你再教給旁人,便一代一代傳下去了。”

最好的能工巧匠、最好的繡娘皆收於宮中,這些宮廷技藝與民間那些家族傳承又有不同,容歆學不會,但不妨礙她教給旁人。

多許三妮一個也不多,興許日後她自成一派也說不定。

“只是,你年紀輕,莫要熬壞了身子,得不償失。”

許三妮學得極認真,甚至每晚都陪在容歆身邊,只為了能夠多學一點東西。

容歆也不吝嗇,但凡她知道的便傾囊相授,不管短暫的時間裏許三妮能吸收多少,又能否融匯,那便是她日後的緣法兒了。

後來許三妮請容歆為她和她弟弟“起一個文雅的名字”,容歆因著兩人這一段短暫的師徒緣分,也應允下來。

容歆沒甚經驗,回行宮後與蘇麻喇姑提及,蘇麻喇姑為她選了《論語》“君子九思”中的“思問”、“思明”。

姐姐叫許思問,弟弟叫許思明。

十二阿哥聽得兩人的話,抱著書,不甚高興道:“容姑姑這些日子奔波,已是瘦了極多,怎可還耗費精力去教導旁人?”

蘇麻喇姑聞言,也對容歆道:“你最近臉色確實不好,需得量力而行。”

容歆摸了摸臉,笑道:“我如今的年紀,這般奔波,晚上也熬著,疲累是常事。不過我身體保養的好,待過了這段時日,好生休養一番,便又容光煥發了。”

只是無論如何保養,到底比不得年輕時的精力旺盛,蘇麻喇姑也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自是明白。

“你自個兒注意著些,多想想太子、齊嬤嬤和你家中父母親人,莫糟蹋壞了身體,教關心你的人心疼。”

十二阿哥也背著小手走過來,一本正經地囑咐道:“我也是極心疼容姑姑的,你莫要為了不相幹的人傷了胤祹的心。”

這是個既別扭又溫柔的孩子。

容歆眉眼含笑,應道:“是,殿下,我省得了。”

十二阿哥滿意地點點頭,繼而有些好奇地問:“容姑姑的父母親人是在宮外嗎?竟是從來未聽人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