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宗四

蘇非煙再度跪下,一副楚楚堅韌之姿,她身上的衣服染了許多血,如今脊背彎著,呈現一種順從之態。

一絲痛苦、悔恨的神色從蘇非煙臉上浮現,她含淚望了雲河一眼,繼而垂下頭,露出細白的脖頸,閉上眼睛,眼淚流得更兇,發出細微的啜泣聲。

雲河滿腔的憤怒,在見到狼狽脆弱的蘇非煙時消散殆盡。他臉上的溝壑一時都帶了不忍和淒楚,手指微顫,和不求上進、還不時愛頂嘴的雲棠不同,蘇非煙一直勤勉、刻苦,每一句話都能說到他們的心坎兒上,在整個太虛劍府,蘇非煙都是最優秀的那一批弟子。

她優秀、努力……做什麽都不出錯,今天……今天怎麽會犯下這種滔天大錯?想必,她這次出去一定經歷了些極大的艱難險阻,才害得她如此。

雲河一時間老淚縱橫,他抓起袖子,在自己的眼角輕輕擦拭。如果說他之前還怒目而威,現在,便只剩下了心疼,那一巴掌,連拿到空中他都不願意,他沒法打下去。

他狠不下這個心。

雲棠站在一旁,看看蘇非煙,又看看現在哭得像是淚人的她爹娘,好似明白了什麽。

她在魔域聽過一句話,當時的術師沉浸在黑暗之中,祈求她不要殺他,哪怕他之前邪惡而狡詐,和雲棠是敵對關系,他說:“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我們今後的關系會不斷發生變化,今天的我並非是昨天和您作對的我,昨天和您作對的我已經被今天的我取代,如今您殺掉我,世界上不會少一個和您作對的敵人,反而會少一個有可能和您是朋友的人……”

雲棠深以為然,然後一劍殺了他。

她說:“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我也不會連著殺一個人兩次還殺不掉,再見,你說得真對,以後我會注意。”

至此,魔域野心勃勃的黑暗術師喪命於她的劍下。

現在雲棠頗為惆悵,要是當初那個黑暗術師不死,現在也能和她討論討論。雲棠望天,當初爹娘愛她嗎?肯定是愛的,否則也不會在她掉下魔域後還大張旗鼓找她。但是八年過去了,她消失了整整八年,哪怕她現在回宗門,竭力想裝作之前的事情都沒發生,他們仍然一家團聚,她想重新踏入那一條河流,但已經不可能了。

沒有人會在原地等她,以同樣的情感、同樣的熱絡。

只有她,或許是魔域真不是人待的地兒,她才會死死懷念曾經的溫暖,數年如一日。

雲棠很快認清現狀,她也不覺得傷心,就像在魔域那會兒,不知道誰以何種手段想殺她,她就會非常暴躁,但一旦清楚一切原委,她就能非常坦然。

都這麽大的人了,缺了誰的愛又不會死。

太虛劍府是個不錯的地方,只要不是魔域,都好。只要不殺她、讓她受傷,都好。魔域中人最樸素、平凡的遙望就是安安穩穩過一生,至於多的情感要求,至少在雲棠這裏不算事兒。

雲棠正默默想著未來,她很安靜,漂亮的眼睛澄澈坦然,堅定地望著前方。她的目光如穿越盈盈秋水,美而大氣,如舒展開的白雪紅梅,這樣的目光,甚至讓雲河覺得一陣心虛。

雲河沒說什麽,心疼蘇非煙的雲蘇氏卻受不了雲棠的目光,色厲內荏提起聲音:“你在看什麽?難道非煙犯一次錯,你就得眼巴巴地看著你爹懲罰非煙你才開心?這麽多年的書,你都讀到狗肚子裏去……”

雲棠這次連安靜站著聽都不願意,她隨口應答道:“你想多了。”

隨著退到後面去,退得老遠,還用手指捂住眼睛:“現在你們打不打,我都看不到,所以不管你們怎麽做,我都不會因此而開心。我只是路過此地,被認為是我入魔,其余事情與我無關,別找我。”

雲棠超級避嫌地往後退了好大一步。

雲蘇氏一愣,心底又有些不舒服,她還要說話,鶴陽子便不耐煩道:“夠了,入魔的是蘇非煙,不關旁人的事情。現在要查清的是蘇非煙為何會入魔,她入魔是她的事情,查的是她,而不是旁人。”

言下之意便是讓他們認清形勢,別莫名其妙抓著無辜的雲棠不放。

鶴陽子朝蘇非煙道:“之前你說到了你爹娘面前就會說出一切,現在,可給了你這個機會。”

“你說,你為何入魔?入魔後想做什麽?”根據蘇非煙的答案,鶴陽子會做出不同的懲罰。

蘇非煙若心如死灰般,擡頭凝望雲河和雲蘇氏:“爹、娘,我曾經無依無靠,身如飄萍,當時年歲光景不好,我餓到沒有吃食,所有人都沒有吃食,被街上的地痞賣入青樓,給有錢的富人享用。”

蘇非煙說到這兒時頓了頓,掃向不遠處站立的玄容真君:“但我還是處子,因為處子能在青樓賣個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