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雁回凝著眼前這人,男子穿著一襲白衣,寬大的袖袍兩邊有金絲繡制的卷雲圖案,腰間一根玉帶垂著一塊質地瑩潤的鯉魚躍龍門形狀的玉佩,前襟之下兩腿踩在四輪車腳踏處,聲音有些喑啞但無不透著肆意的囂張,只是這面上覆了一個笑臉殼子,叫人無法窺見面具殼子下的面容,能感受到的只有眼眶空洞處掃來的視線。

他迎上雁回的目光在空中與之一觸即分。

雁回頓愣在原地,一股鋪天蓋地的欣喜瞬間淹沒至她頭頂。

是他嗎?

是他吧。

雁回向前一步,卻又生生地止了步子。她不敢貿然相認,更害怕面具殼子之下是一張她不認得的陌生面孔。

男子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隨後擺正腦袋。與他同來的還有一隨從,面上也覆著同樣的笑臉殼子。正是受了四輪車上男子的命令,這能走能跳的隨從將這診堂砸得幹幹凈凈。

“星河。”男子淡淡喚著提拎診堂大夫的隨從,那名叫‘星河’的男子便奮力扔開大夫,仿若是扔什麽汙穢,繼而大步走到男子身後,手掌覆上四輪車的手柄,想要推著主子離開。

四輪車經過雁回時,車上男子歪了歪腦袋淡淡對著雁回道:“姑娘想抓什麽藥直接抓便是,我將這大夫收拾了,諒他再不敢欺負姑娘。”

經男子提醒,雁回這才將藥方子遞了上去。大夫戰戰兢兢地接過藥方開始抓藥,而四輪車上的男子已經出了門,雁回按下心頭千言萬語,生怕就這麽錯過了,止不住幾番催促大夫。

大夫心裏念著趕緊送走瘟神的好,可他早被這兩個不由分說就砸店的男子駭得手腳發軟,加之雁回一直催促,越是著急行動越是緩慢。

好不容易抓了藥,雁回付過錢便要追出去。

剛奔出門外,便見那人就在不遠處待她,月光輕輕落在他肩頭為他披上了一層銀色的薄紗。

雁回腳步一頓,喉中一澀,問:“你……你在等我嗎?”

略帶沙啞的嗓音從笑臉殼子底下透出,帶著一分笑意:“是,我在等著姑娘。”

“我……”

“在下認出姑娘身上服飾。”男子不知為何臨時換了自稱,笑道:“想必姑娘是宮裏人吧,在下名為張三,是皇家寺廟住持大師的遠房表親,幸得太後娘娘仁愛允在下暫住寺中。今日下山辦事恰遇到這黑心掌櫃的欺負姑娘,這便才出了手。姑娘無需感激在下,在下能有幸回報太後娘娘之恩是榮幸。”

雁回愣了愣,呢喃:“張三?”

張三面上笑意不減道:“是,在下從小身子不好,聽說賤命好養活,父母便取了這名。”

雁回目光釘在張三笑臉殼子上,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從嗓音中擠出一句:“今日你幫了我,便是我的恩人。只是恩人覆面,我既認不得恩人,將來又如何回報恩人。”

“姑娘。”張三無奈:“在下方才說過,無需姑娘感激更無需姑娘報答,在下不以真容見人也是有緣由的。”

雁回抿唇,瞧他,滿眼的不信。

張三嘆氣連連:“在下實在貌醜,擔心嚇到姑娘。”

話盡於此,雁回也無法再說什麽。

張三做出一個請先的手勢,道:“姑娘是否要回寺中,正好在下也辦好了事可以同行。未損姑娘清譽,請姑娘先行,天黑路遠,姑娘也無需害怕,在下就在姑娘身後。”

雁回垂眸,轉身離開。

等雁回走遠了,這人看著她融入黑幕後才發出一聲長長的籲嘆。

“草率了。”他懊惱道:“竟是沒想到她還會回來。”

“主子。”星河問:“皇後娘娘認出您了嗎?”

他心中念著‘皇後娘娘’四字,說不清心中什麽情愫,只揭下笑臉殼子,露出一張含著清風般笑意的面容來,月輝之下映照之下,那眉眼竟是比天空的圓月還奪目明亮,眉宇間一點小痣,眉骨處一抹疤痕,赫然是如今那副懸掛在中宮畫像的畫中人。

“不知。”國舅爺淡淡道:“許是認出了,許是沒認出。”

星河卻道:“奴卻覺得娘娘認出您了。”

“哦?”國舅爺拖長尾音,眼梢微挑:“怎麽說?”

“主子瞎謅的名字也太隨便了。”星河直擊要害:“您覺得侍從的姓名比主子的姓名還好聽,這合適嗎?”

“是不合適,我這不趕緊補救了嗎?”國舅爺重新將笑臉殼子戴上,又悶聲說:“你這名字再好聽,也是我取的。”

星河沒搭話,聽見國舅爺道:“走吧,再不跟上就跟丟了。”

星河重新覆上四輪車手柄,車輪碾過道路發出一陣‘轆轆’響聲,車上人仰著腦袋看著滿天星子。

他並不擔心雁回有沒有認出自己,他也早向雁回表明自己的宿願。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