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帳外的動靜謝昀已有所察覺,

當門簾被掀開風蠻橫地吹滅帳中燈火時,他便已做好了防備。

等那人撩簾一入,謝昀一掌朝著闖入者面門劈了過去。較那刺客來說,

謝昀更占優勢,他在燈滅之前親眼見到刺客身形,

暗自計算著蹤跡趁其不備劈天就是一掌。

然,那人躲了個風輕雲淡。

只此一招,二人武功高低立下。隨後帶著怒意和隱忍,並未用盡全力的一記飛腿,徹底分了個雲泥之別。

謝昀一個不備,整個人被巨大的力帶倒,後背猝不及防地撞上半人高的書案,又連帶著書案一同翻了過去,

人重重地跌在地上,書案上零星的物件摔得乒乒乓乓。

謝昀直覺喉中腥甜血脈倒流,

胸口悶得難以言說。

便是這樣的情況,謝昀知道那人還留了幾分情面,並未下死手。刺客以行刺奪命為準則,

而面前揪起自己衣襟這人與其說是刺客,

倒不如說是……來教訓他的。

謝昀想到這點,有點恍惚。

下一瞬便響起一道沉悶而略帶喑啞的聲音。

“謝昀!”

謝昀一怔,

猜到了來人身份。

帳外打鬥聲漸起,

不多時,隨著謝昀一同往酈城來的蘇元焦急的嗓音隔著厚厚的門簾傳來:“聖上!”

“退下!”

謝昀憋著胸口疼痛,咬著牙吼了聲。

帳外人明顯愣了一下,但到底遵從了君命。等到蘇元及一幹護衛的響動湮滅,謝昀才於黑暗中對上那人的眼眸。

一嗤:“舅舅。”

國舅爺道:“你還知我是你舅舅。”

謝昀聲音不辨喜怒:“這天下又有誰敢直呼朕的名諱。”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謝昀沉沉地笑了下:“皇後便是向舅舅學的吧。”

國舅爺看他還敢提雁回,壓著的火差點收不住,質問:“我當年與你說過什麽?不許辜負她。”

“辜負?”謝昀像是聽到了極大的笑話:“何為辜負?朕做了什麽竟讓舅舅認定朕辜負了皇後?”

國舅爺見謝昀死不認賬,手中又收緊了兩分,逼視著謝昀:“你做了什麽要我一一給你數出來嗎?謝昀,你疑我,我是你舅舅,我不與你計較。說到底,這江山是你的,你為妖妃耗空國庫修‘摘星樓’,放任兩廣總督強洗茶園,張炬狼子野心你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你是一國之君,你的權力至高無上無人敢質疑。可如今事關大梁國本,事關你自己的狗命,那女子路數不明,你卻要那丫頭賜位份。這一樁樁這一件件,那件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說到最後,國舅爺嗓子一更,聲音矮了下來滿腹疑問和失望:“謝昀,你捫心自問,你還有幾分從前模樣,那個沉穩睿智、廉隅細謹的大梁太子到底去了哪裏?”

謝昀捂著疼痛難忍的胸口,一把推開國舅爺,音調也徹底涼了下來:“朕自有分寸。”

國舅爺覺著好笑:“你的自有分寸便是冷落雁回十年?你的自有分寸便是大戰在即睡女人?”

謝昀皺起眉,滿是譏諷嘲道:“她連這個都告訴舅舅?”

國舅爺頓了頓,解釋:“沒有,我自己看見的。”

說完,大抵覺得越描越黑,國舅爺道:“你只需知曉那丫頭滿心都是你便是了。”

謝昀狐疑又好笑:“她親口與舅舅這般說的?”

國舅爺不耐:“你問這麽多作甚!雁回心悅你,這麽些年你自己沒感覺嗎?那人人傳頌的畫像莫非是假?”

謝昀沉默,不知過了多久,他仰著頭大笑,笑得狂妄而解氣,多日以來的煩悶竟在這一刻得到了紓解,謝昀從未這般痛快過,那些顏面盡失和自作多情仿佛又重新找回了場子。

他以為舅舅不會見雁回,但到底是見了,甚至隨著她一路千裏迢迢來了酈城。

然後呢?

看來雁回所說不假,她雖對謝昀無情,但顧及倫理道德。這倒是讓謝昀多少有些意外,心愛之人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這是最讓人肝腸寸斷的生離。

“舅舅說的冠冕堂皇,寧願自己拆了自己的台夜闖朕的營帳……”謝昀慢慢站起身來,他微微一動只覺渾身牽扯著疼,但他偏偏放大每個動作,然後毫不顧念得一拳揮了上去。

“朕不願碰她!”謝昀聽著那人往後退了一步發出的窸窣腳步聲,極其殘忍道:“是覺得她臟!”

國舅爺一個不備硬生生受了謝昀一拳。

那宛若鐵錘的拳用了謝昀十足的勁力打在他面上,頃刻,嘴角便溢了血。

國舅爺氣極反笑,用拇指拭去嘴邊的狼狽。謝昀的騎射武功全是國舅爺親自教授的,其中多少嘲諷不言而喻。

就當國舅爺準備給面前這人教訓時,聽見謝昀冷得刺骨的聲音幽幽在帳內蕩開。

謝昀道:“舅舅可還記得,舅舅第一次帶著朕出宮喝酒的情景嗎。當時舅舅誇下海口,讓朕看看何為酒仙轉世何為千杯不醉。”謝昀一嗤:“結果舅舅比朕還先醉了,滿口胡言亂語地喚了皇後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