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今夜發生了太多的事,

國舅爺從未覺得一個夜晚漫長得仿若無邊無際。他帶著一腔孤勇去了那帳外,可再往前行一步卻生生的止了步子。

簾帳裏透著燈火,雁回回到了帳中,

這般晚了依然燃著燈,可見那人也是懸著心的。

他便這麽看著盈著光暈的營帳,

看到天邊破曉,晨曦於蒼穹展露第一道霞光。

國舅爺頓了頓,望著天邊的霞光眉頭緊鎖,喉中一滾似壓下了千言萬語。

身後,星河上前,循著國舅爺目光所及之處看去,看到綺麗霞光無限,光芒雖盛但星河仍舊不明其有何魅力能讓國舅爺駐足眺望這般久。

不等星河開口問,

那廂‘嘖嘖’嘆息,自我剜苦道:“星河,

你瞧,這光像不像皇後。”

星河不解,實誠道:“奴瞧著不像,

這是光,

皇後娘娘是人,甚至可以說毫無關系。”

國舅爺難得抒情,

瞪了不解風情的星河一眼道:“你瞧這霞光像不像皇後娘娘,

與我之距離何止天上地下。”

星河道:“可霞光並非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就在帳中,與主的距離不出百步。”

國舅爺噤聲了。

星河追問:“主莫不是怕了?若主子抹不開顏面,奴可以替主請皇後娘娘問罪,無論皇後娘娘如何處置,

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的懲戒,奴也願替主受著。”

星河一番肺腑之言說得輕輕巧巧流暢至極,卻不會讓人低視了決心。國舅爺此時倒羨慕起星河來,有些時候少根筋未必不是幸事。

他低低笑了下,道:“我這一生第一次這般歡喜一個人,也是第一次向人家訴衷腸,有你什麽事兒。我啊……”

國舅爺難得惆悵起來,視線從天邊的霞光移到營帳上:“我是想著這往後恐怕再也見不到她了,便希望這最後一次見面來得越晚越好,至少我這心裏還有點慰藉。”

他揍了謝昀,想必雁回定是與那人同仇敵愾出自真心的厭惡自己。然而他現下還非得湊上前去,將掩埋在心底一經數年的齷齪一一告之。

會臟了她的耳吧,國舅爺忒覺得自己不是人。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那簾帳便被掀開。

雁回徹夜難眠,想出來透透氣,一掀開簾子便見不遠處端端站著的國舅爺。

漫天霞光落了他滿肩,刻入她心血的眉眼被這光芒一再柔和,此情此景雁回只在夢中見過,她看著那人的劍眉星目一時不知自己是否進了夢境裏。

二人目光纏在了一起。

直到身後跟著出來驚絮將這夢境打破,“娘娘,天涼……大將軍?”

驚絮為雁回披上外衣,見到國舅爺驚訝出聲。

雁回這才反應過來,她見到國舅爺唇邊一點淤青,然後皺起了眉,帶著隱隱的怒火地問:“是聖上?”

雁回的帳子在整個營帳最東面,因著她的身份與大片連綿的營帳隔開,而這點距離宛若一道天然屏障,將他們與紛雜的塵世隔絕開來。

她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國舅爺愣了下,隨後毫無猶豫地一掀前襟,曲腿半跪,雙手一拱行了一個紮紮實實規規矩矩的禮來。

旁邊的星河也隨著主子一並跪下來。

“草民無意冒犯娘娘。”國舅道。

那廂雁回和驚絮皆是不解,但驚絮一聽國舅字裏言間的‘冒犯’二字竟緊張地左右張望,然後往後退了幾步。

國舅爺沉心在自己即將而來的冒犯,沒有深究驚絮後退之意是為何。

他道:“草民有罪。”

雁回問:“何罪?”

國舅輕吐一口濁氣道:“草民身份低賤,卻心有余孽歡喜娘娘。”

霞光漫天,微風習習,卻吹亂了雁回的心。她向來自傲的沉穩被國舅爺盡數擊潰,她就這般睨著他,那袖袍中的手輕輕發顫。

雁回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來。

那人以雁回是氣極,將自己視為洪水猛獸,但他卻仍舊倔強地一字一句道:“草民對娘娘情有獨鐘愛不忍釋,義無反顧百折不撓,懇請娘娘治罪。”

情有獨鐘愛不忍釋,義無反顧百折不撓。

哪怕知曉自己犯了這世上最禁忌的大罪,他可以為此付出性命,但絕不會用輕易變心的廉價之情汙了心尖上放著的那人。

塞外響起了號角。

軍營的將士整裝待發。

國舅爺喚:“星河。”

星河躊躇著遞了一把匕首,國舅爺雙手捧著匕首,像是捧著無價之寶:“懇請娘娘治罪!”

風吹亂了雁回的發亦吹亂了她的心,雁回望著國舅爺。

良久……

雁回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沈辭。”雁回道:“你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