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樂韶歌腳步沉重的走出先賢堂。

大司典依舊等在門外。

“如何?”

“玄鳥已故——雷音長老確實已被樂清和奪舍。”樂韶歌道, “樂清和回來了。”

大司典淡青色的眼睛微微一顫,悲傷一閃而過,“師父找了他這麽多年,誰知他到底沒能逃過……”她直視著樂韶歌, “今夜我將獨自悼亡, 有什麽事你便在此說完吧。”

樂韶歌便問, “師祖可知‘頌觴’是何人?”

“不知。”大司典道, “你從何處聽得?”

“雷音長老的遺言中。”

大司典垂眸沉思片刻, “……人界有‘商’之一朝, 據傳是玄鳥後裔。頌商其名, 或許是長老私下對玄鳥的稱呼吧。”

頌觴, 頌商。便如她喚青鸞為“青羽”, 是一種親昵稱呼嗎?

確實如此……若換她身陷此情此景之中, 也唯有將遺言托付給青羽吧。

——原來他們的共命鳥,也將會是他們唯一的送葬人。

——這或許也是玄鳥不肯獨自離開的緣由之一吧。

樂韶歌又擡手摸了摸衣上繡鳥。青鸞已從悲傷裏恢復過來, 卻也難得的屈尊準她摸了一摸。只不知是傲慢還是撒嬌的“哼”了一聲,聊以挽尊。

“還有一事。”樂韶歌又對大司典道, “若我遭遇不測, 還請師祖將弦歌祠的開啟秘法告知阿羽和舞霓——告訴他們,我在此地給他們留了東西。”

大司典似是沒料到她會這麽說,淡青色的眸子再次掃到她身上,“……你要戰?”

“是。”樂韶歌道,“我要戰。”

若她避戰,如何對得起獨自在荒郊野外和體內樂魔奮戰至死的雷音長老?如何對得起在弦歌祠內孤守至最後一刻的玄鳥?

大司典道,“可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

“?師祖不是要去悼亡嗎?”

大司典淡青色的眸子眨了眨,看上去相當誠懇,“悼亡並不是只有一種方式, ”她拿手比了比,“砍仇人一刀,也是一種很有誠意的悼亡。”

樂韶歌失笑,她忽就覺得沒那麽悲壯了。

“是,確實還有一事,想請師祖幫忙。”

數十條光芒如流星般從弦歌祠中飛出,跨過漆黑暗夜,同時向著香音秘境各大門派送出悼亡信與誅魔令。

“九歌門雷音長老辭世。”

“樂魔樂清和現身九華山。”

五百年前,琉璃凈海與九歌門共同討伐樂清和。秘境內一切修士聞聲而動,便以此法互傳音訊,最終戮力同心將樂清和逼得無路可逃。那一戰,參與圍剿樂清和的修士死傷無數。樂清和伏誅之後,天下樂修門派最後一次共同放出流星訊,那是香音秘境有史以來最盛大的悼亡。

如今的九歌門大約已再無當年號召力。而曾親眼得見當年誅魔之悲壯的人,如今也已不知還剩幾人存活。

流星訊所代表的含義,天下門派未必還都留有記憶。

但雷音長老該有此禮送葬。

而樂清和,也必定記得流星光芒。

樂韶歌站在弦歌祠前,目送流星遠去。

不多時,西方有慈悲佛印直沖天際,經久不滅——琉璃凈海做出了回應。

而後如棋子墜地般,大大小小的門派先後做出回應,或粗或細的霓色光柱亮起在黑夜籠罩的大地上。

最後水雲間也做出了回應。

大司典站在樂韶歌的身邊,“……倒是都挺積極。”

樂韶歌一笑——所有這些回應,怕只有琉璃凈海當真。然而琉璃凈海分身乏術,最多也就派得出一位檀主相助。至於其余的門派,大概都只是聲援吧。

她傳信只說樂清和現身,卻並未求救,主旨也是希望他們善自警戒,順便幫她造勢給樂清和看而已。

指望旁人前來救援,短時間內是不切實際的。

“外門弟子都已安置好了嗎?”她傳音詢問青鸞。

“命令已傳下去了,剩下只看講經閣那幫音癡有多無能吧。”

樂韶歌:……

“還是再催促一遍吧。”

天亮時,九華山已近乎一座空城,所有金丹以下修士都被安置避難——他們縱然留下,也只會被樂魔擾魂連累樂韶歌去救,不如提前躲好。

講經閣、禮儀院和弦歌祠中幾個無需避難的尊長忙碌一夜,則已都被樂韶歌安排去歇息了。

她獨自一人在八佾堂裏輪值。

八佾堂中有師祖所制路觀圖,開啟陣法後,可從路觀圖上俯瞰九華山上一切細節。

樂韶歌細搜了幾個可供藏身的角落,卻並未尋出樂清和的蹤跡,倒是找到幾個誤被困在山上的凡人。

傍晚時,講經閣前來換值。

樂韶歌睡不著,便獨自前往映雪台。

映雪台下冷泉是九華山靈脈泉眼,可緩解疲憊,補充靈力。

樂韶歌掬冷泉洗了把臉,散開頭發重新挽了個發髻。而後坐在台上運行真氣,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