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意識漸近混沌的時候。

阿謠的腦海裏諸多片段像是走馬燈一般閃過。

她想起了很多事, 也想起了很多人。

爹、娘、大哥、二哥、二嫂、阿隨、寶菱、素蕊……

對她好的,亦或者對她壞的。

想起秦宜然,想起桓王、皇後……最後, 想起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矜貴自持的少年郎。

那是他和她, 第一次見面。

在洛陽,廣雲樓。

他是她這一生, 見過最好看的男子。

即便是意識混沌至此, 她也依舊清楚的記得初見的那一日。

他似乎偏好淺色, 初見那日穿的是一件月白長袍。

長身玉立, 英姿勃發。

她那日可以求救的人很多。

可是她偏偏鬼使神差地,找到了他。

大約也是有一些私心。

在她的全部記憶中, 那時,是第一次有人帶她回家。

……

她好像覺得眼前開始變得一片黑暗,什麽也瞧不見。

身上被冰冷的河水浸透的涼也緩緩消彌, 取而代之的是虛無。

就在阿謠即將整個人陷入黑暗之前, 有人勾著她的腰, 將她一把從水中提了起來。

幾乎是在從水中被撈出來的那一刻, 她因為方才嗆了水, 開始抑制不住地咳嗽……

五感漸回, 全身上下諸般不適感又重新湧上上來。

她又聞見周遭那種熟悉的、淡淡的血腥氣。

幾乎是一聞見,就能知道是誰在身邊。

打鬥仍在繼續, 她被男人單手勾著腰挾制在身側,頭沖著他身後,並不能瞧見前面的打鬥。

不過,不多時,就聽見一聲哀嚎, 與之相伴的,還有利刃劃破肌膚的聲音。

令人毛骨悚然。

阿謠能感受到挾制著自己的男人周身的凜然之氣,和溢發而出的怒意。

……

再後來,阿謠就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躺在一間完全陌生的屋子裏。

好在看到她醒了過來,候在床邊的寶菱和月心就急忙上前,這才讓阿謠不至於慌亂。

她一開口就是忍不住問:

“這裏是什麽地方?”

“揚州府衙。這是太子殿下的居室。”

聽到寶菱的回答,阿謠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話裏的關鍵詞“太子殿下”。一想到他,阿謠才終於想起來她昏倒前的事情。

她原本是為了幫一個年輕婦人找孩子,可是剛找到孩子便被擠到岸邊,之後被不知道是誰的人按進河裏,險些溺亡。

然後便是被他救下,撿回一條命來。

猶記得,昏倒之前,她聽見他手起刀落,了結了那試圖將她溺亡的人。

阿謠這才反應過來,也許,她看到的那些本就是有心人故意讓她看的。

原來,這就是桓王的手段麽……

她算是,領教了。

“太子殿下的居室……那,我在這裏,他人呢?”

“太醫過來了,正在隔壁的小築,給太子爺瞧傷。”

“瞧傷?他……傷的可重?”

阿謠現下一顆心仍忍不住別扭著,即便問出關心的話,卻也顯得有些不自然。

寶菱遞過一杯茶水,心中雖慶幸阿謠經此一難並無大礙,卻還是不禁嘆了口氣,回話:

“奴婢方才路過聽了兩句,似乎是不大好。”

這個“不大好”像是戳中了阿謠似的。

她在原地怔住,反應過來後,便想也沒再想,一把掀開身上蓋著的被子,說道:

“我去看看。”

阿謠剛剛醒來,瞧著身子還虛,這突然一站起身來有些不穩,像是要摔倒似的晃了晃,嚇得月心差點兒攔住她不讓去看太子爺。

-

阿謠走到隔壁小築門邊,正欲敲門的時候,卻突然聽到裏面傳來頗為清晰的談話聲。

她好像總有這樣的際遇,總是會不小心聽到別人的談話。

房間裏的聲音是太醫在叮囑陳忠——

“殿下手臂經上回馬球會原本便舊傷未愈,又受些皮外傷已是極限,現下卻又動了力氣抻著,傷及內裏,恐怕……恐怕這手臂暫時要失去知覺一陣子。”

陳忠馬上就問出了阿謠心中想問的問題:

“失去知覺一陣子?那這一陣子是多久?還請太醫明示。”

“這……老夫也說不好,許是幾日,許是幾月,又或許是……一直好不了的,也是有的。”

“什麽??咱們爺心比天高,哪裏受得了這個,太醫還是再給想想法子,這樣可不行。”

“老夫定然盡力。”

……

阿謠進門的時候,裴承翊也是昏迷狀態。

雙眼緊闔,沒有半點兒轉醒的跡象。

沒想到她這個被救的人,倒是比這個救人的人先醒過來了。

她的手忍不住落到那刀削斧刻般的臉上,無意識地輕輕摩挲。

一整個下午,她都這麽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榻邊兒,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就這麽靜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