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阿謠低頭看過去地時候, 只看見一只手緊緊攥著她的,叫她有一瞬間愕然。
再緩緩擡眼去看那手主人的時候,卻見他雙眼仍舊緊閉著, 沒有醒來的跡象。只不過那只手仿佛本能地拉住她。她見到他薄唇微動,似乎在極低極低地囁嚅著。
阿謠忍不住悄然湊過去, 側耳聽。
不夠近……
聽不清晰。
還是不夠近……
待到能聽清他在說什麽的時候,已經能感受到他過分溫熱的氣息, 就這樣撒在她耳畔。
很輕很輕。
很癢, 很癢。
他在斷斷續續地說——
“別走……別, 別走……”
鬼使神差一般, 阿謠一雙腿就灌了鉛一般,怎麽也走不了了。
便就這麽又坐下來, 靜靜看著昏迷中的人。
-
轉眼就入了夜。
屋子裏沒有點燈,周遭盡是黑漆漆的,什麽也瞧不清。
這間小築原本是個久無人住的客房, 臨時收拾出來, 整個屋子都沒什麽人氣兒。
又因為近來江南一連數日的暴雨, 此時在這裏, 可以隱約嗅見潮濕的氣息。
這些, 都叫從小錦衣玉食的太子爺很不習慣。
不過到江南治水這月余, 他經受的要比現下這種小小問題多得多,此時即便覺得不習慣, 也仍舊沉默地忍著。
夜半時分,裴承翊從昏迷之中恍恍惚惚地醒來,有些口幹舌燥。
男人頭還暈著,坐起身,正欲起來倒水, 卻忽覺左手使不上力氣,怎麽也擡不起來。
他睡眼惺忪,來不及多想,只是皺著眉,改為去擡起右手。
這一擡,才發現,右手手裏有種滑膩膩的觸感。
熟悉,卻又陌生。
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下一瞬,裴承翊有些不敢置信地垂頭看過去。
然後就不期然,看見朝思暮想,魂魄入夢的人。
謠兒。
夜色中,少女勻凈的側顏像是天邊彎月,熠熠泛著光。
她的呼吸輕而平穩,原是坐在一個小杌子上的,現下趴在他的榻邊,睡著了。
下了兩天一夜的雨也停了。
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議。
許是聽見了屋子裏裴承翊起來的動靜,片刻後,房門便被人輕叩兩下,在裴承翊刻意放輕的“進”之後,陳忠這才推門進來。
手裏還擎著燈。
一下子就映出來榻邊的兩個人。
裴承翊皺著眉,眼神在阿謠熟睡的側顏上停留片刻,然後便輕輕放開抓著她的手,用食指在薄唇便比了一個“噓”。
陳忠收到這個指令,又看看睡著的阿謠,連忙也跟著將食指放在唇邊,做出個“噓”的動作。
然後裴承翊又指指他手上擎著的燈,陳忠瞬間了然,忙將燈給吹熄。
屋子裏終於又恢復了黑暗。
陳忠適應了一下黑暗,才摸著黑艱難地給裴承翊倒了水,然後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在這期間,即便屋子裏被黑暗充盈著,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們太子爺的目光一定是一直停在姜二姑娘身上的。
屋子裏的裴承翊原本就是因為傷重昏迷,此時雖然短暫地醒過來,可是也發著高熱,頭腦不大清醒。
他左臂之前馬球會那次便受了不輕的傷,後來傷上又加傷,一直是用不上太大力氣,此時不大使得上力氣,頭又昏昏沉沉著,便就沒有太放在心上,只是用右手艱難且小心翼翼地將人攬到榻上來。
輕輕替她脫去小靴,整理衣裳。
身上的錦被大半都被蓋到了她的身上。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父母雖不疼愛,錦衣玉食卻從不曾少,素來都是旁人百般伺候他的。
能叫他這樣耐著性子賠著小心地照顧著的,從來,只有阿謠一個。
因為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從前讓她受過的委屈他無力彌補,原以為他們之間的緣分是真的盡了,可是偏偏……她又到了他面前。
像做夢一樣,美好得不真實。
裴承翊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仿若幻夢的情形,生怕一不小心,夢就碎了。
他又要守著沒有她的日子行屍走肉,寂寥過活。
她不在的時候他還能忍一忍,她出現了,他才發現,原來沒有她的日子是那樣的了無生趣。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十分難捱了。
睡夢中的阿謠格外乖巧,眼角眉梢都是無盡的溫柔。
似乎是因為方才一直睡在地上冷了,她一被抱上榻,就開始極力往這榻上最暖的地方挪。